“他不是要害我们,他是在向我们求救。宋家是白浦县的大家,可能他知道这世上有术士,知道金乌卫,知道法子监……他在求我们,去救救他?”
姬绍一愣,心中隐约的一颤。
他脑中想起宋家大少爷疯疯癫癫的脸,一边哭一边笑,一边哭着说今日宋府办白事,笑着说明日便是宋府大喜的日子,邀请他们同去。然后,这张脸再次出现。脑中隐隐疼痛起来。
不待这张脸再出现第三次,一道阴炁暴射入姬绍脑门。
同时同刻,另一道阴炁同样暴射入赵北关脑门。
体中的阴炁被强制沿十二外经运行起来,大脑中一次又一次反复出现,仿若鬼打墙一样的场景登时被阴炁消减,消散不见。
“禁回想、禁缅怀、禁沉溺!不可有执念!”只听沈秋梧喝道:“以阴炁为主,阳炁为辅,立刻起大阴阳盘,沿十二外经运转静心!”
姬绍心中一冷,布满经脉线的阴阳盘已在脚下生起。
这件事他不过是刚刚想起,不过片刻,姬绍脑中已清醒过来,炁渐渐平息。
赵北关却比他艰难得多,一声痛哼,额头渗出冷汗,本便带伤未痊愈,运转起体中的阴炁阳炁平衡已是勉强。
沈秋梧不发一言,手指速速打在赵北关四肢躯干上的几处关要,逼得赵北关阴炁阳炁外出,强行起出大阴阳盘来。
大阴阳盘一出,赵北关才渐渐呼吸平缓。不过眨眼间,衣裳已完全汗湿。
沈秋梧道:“幸亏我是和你们两个一起回来的。我只说说,万一你们两个老弱病伤路上遇到什么万一,没有万一你们还当真来找个万一给我看看哪??”
姬绍皱眉道:“我只是……”
沈秋梧道:“停下你的只是!”
姬绍道:“想想……”
沈秋梧道:“停下你的想想!”
赵北关平息下来,低下头道:“沈师姐,姬绍,对不起。”
马车厢中沉默片刻。姬绍撩开车帘向外眺了一眼,马车夫听吩咐一路向北走,已经看不到宋府的那条巷子了。
沈秋梧叹了口气:“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我比你们两个,只是运气好,入监两年多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也没见过什么要命的怪物。”
法子监的日子,便是上上课,练练术数,考考试。
太残酷的事,不会派给他们。比起真正干苦活的金乌卫,他们还是学生。
姬绍向车外眺望,片刻,才回头道:“不是老赵的错。我……只是在听到,老赵说‘有没有可能宋家大少爷是在向我们求救’的时候……觉得非常愧疚,非常遗憾,我和老赵来了一趟,谁也没救得了,和别人没仇没怨、要活的人也一个没有活下来……”
姬绍皱紧眉头,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反而……反而王福王禄这样要背罪的人,最后只是养几个月伤,再派去别的县,我觉得……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是我的错。”赵北关低下头,攥紧了手,“姬绍,我忘了昌公的劝诫:要做术士,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任何事,哪怕是血亲遭害……都不要执着,不要有执念……必须要放下。”
沈秋梧轻轻叹了口气,支着头在心中想道:“虽然赵北关这个木头,实在是太一板一眼了,人家监生刚入监,正是新鲜的时候,他却还能把监公说的话,座右铭一样记在心里,实在是一等一的乖乖宝宝。
“所以他不惹人担心,让人担心的是姬绍。
“姬绍这小子太不驯,爱恨又太浓烈。可不论是爱恨,还是愤愤不平这世道不公,术士执念太过,最后都不过是……疯的疯,癫的癫,死的死了。那时候若是能顺顺利利地死,也是大大的天地仁慈啦。”
西监的所有监生的第一堂课,都是西监的监公昌顺讲的。
每一年新进的监生,昌公说的都是同样的话,那话沈秋梧如今已经可以背下来了。
昌公道:“无则轻,有则重。凡人所有,必承其重;凡承其重,必受其苦。
“人有强健的肌骨,能去劳作,去打猎,便要承受肌骨劳损的疼痛;人有聪慧的大脑,能去思索,去学习,便要承受比畜生聪慧太多,在心中带来的痛苦。
“做术士,学术数,也绝不是一本万利。
”自你们入监这一刻,便要记住,术数之力,绝非人之所有,术数取法天地之理,在于一个‘借’字。你们得来的每一分力,生时借于天地,死则归于天地。
“既非人之所有,你要向天地借力,便要承受非人的痛苦。你越强大,你便越痛苦。术士之道,实为知险行险,若不想早早地引火焚身、人死灯灭,便必要谨记两点:
“一,万不可沾沾自喜,自以为盖世英雄,故而贪多冒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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