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可以延伸的长度终归是有限的,只要他们走得快,一定便可以逃开。但跑了一刻钟,乌横感觉额头已经凝起薄薄的细汗,身后依旧是紧追不舍。
风在耳边“呼呼”地刮过,女子的声音在因此显得过于微弱,但乌横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的每一个字:“……谁让你救我的?”
她说:“我给树下了毒粉,不出片刻,它就会根脉断裂而枯萎。”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样,几乎是瞬间,身后步步紧逼的枝条突然“脱力”,啪嗒一下落在地面,再也抬不起来。
乌横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果再跑下去,他也不确定到底能撑多久。
他回过头,用脚踢了踢“一动不动”的枝干,似乎想要确认是否真的安全,却忽然“嘶”了一下,感觉心口处一阵刺痛。
他手腕猛地一抖,最后还是没依照本能,把怀中的女子直接甩出去。
乌横半蹲下身,将人放到地面,才后退了半步,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
半截匕首扎进他的心口,却因为她的虚弱脱力,没插得很深。
乌横皱着眉头把匕首拔了出来,他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很久才缓和下来。
他坐到她的对面,倚在另一棵树上,淡淡道:“虞春芜,你这样,是杀不了人的。”
“我只是没力气了。”她语气里带着厌恶,没有丝毫的伪装,“下次一定能杀了你。”
他又问:“你那些哥哥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一片寂静,无人回答。
“看起来……你是真没事了。”察觉到她的抗拒,乌横抬眼,看了下她的神色,最后胡乱地给自己包扎完毕,重新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乌横!”望着他毫不犹豫的背影,虞春芜还是没忍住出了声问:“……幽族一定要这样吗?没有别的可能了么?”
“原来你知道我叫什么。”他笑了一下,避开后面的问题,只说:“我走了,还有些事。”
虞春芜坐在树影之中,看着他飞速地远去,心中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恼火。
她闭眼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平复下来。一连吞咽下几颗灵药,她扶着树干默默站起身,朝更深处走去。
洛疏竹伸手触摸了一下环绕四周的金色,瞬间感觉一股暖意从指尖窜入体内,她被金色簇拥着一路向前走,却不由得放缓脚步:“等等,历拂衣……我是说,他呢?”
她好似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回过头去,已经完全与刚才的场景割裂开。她看不见历拂衣,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洛同威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等你出去的时候,我自然也会把他送出去。”
他笑了一下:“我们爷孙俩,也得单独说说话啊。”
他的语气很轻快,不似刚才般庄重,洛疏竹突然感觉陌生一点一点剥离身躯,来自血脉的亲切扑面而来,就好像在不经意间,穿回到了千年前一样。
洛同威对外正气凛然、说一不二,但在她的印象里,他只是一个豁达潇洒、有时喜好玩笑、又永远都很亲切的长辈。
他注意到洛疏竹半晌没开口,又问:“怎么?你是怕我欺负他么?”
她笑着反问:“您不会欺负他么?”
“……好吧。”他倒也不曾隐瞒什么:“看在笙笙的面子上,我手下留情一点。但我个人认为,切磋切磋,不算是欺负人。”
“他只有七千多岁,”洛疏竹轻笑着摇头,“再如何天之骄子的,应该也不至于,能和您‘切磋’。”
“我有分寸、有分寸的。”洛同威一连说了两遍:“而且,他已经沉睡,我们是魂魄交流,或许会疼痛,但不会真的受伤。”
“好,”洛疏竹终于不再多问什么,她伸手戳了戳面前闪着金光的实体,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为什么,您还有神志呢?”
整个无忧海底,她见过太多残魂,但没有谁能够保留着记忆,甚至还能如此清明地和她对话。
这一切,如今看来,都依旧像一场幻梦一般。
“……其实我也说不太好。当年,我和黎渚同归于尽,葬身海底。但多日之前,我突然恢复神志,才发现时移世易,而自己,也已经成了那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