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彩云未散。
昨夜风雪那般大,可眼下瞧着尚且单薄的日光,竟也能生出些许暖意。当是个晴天,大好的晴天,汴京已不知多少时日没有这样朗目清澈的天气。
狄飞惊在檐下负手,望了一夜的红梅。
银装素裹,敛尽浮华。那层层叠叠的花瓣被晶莹的雪覆盖,却愈加怒放,包括那花香……醉人,惆怅。
雕花木门被轻推开。
苏梦枕慢慢地走出来。
他怀里抱着个仍处于沉睡的人,瞧不清面容,全身上下都被罩在厚实的大氅里,细腻柔软的卷边处隐约可见嫣红面颊,还有几缕乌发散落。
狄飞惊一言不发地走过去。
大堂主低着头,伸出手时才发觉十指已被冻得僵硬。幸而内力深厚,极快地运转之下,他有把握不至于因颠簸吵醒自家小姐。
苏梦枕站定了。
那双平日对敌时总显得阴寒、深沉的眸子,此时却含着轻浅、温和的笑意,他看起来跟任何一位文弱的世家公子没太大分别。
直到他开口:“我会带她回家。”
声音很轻,咬字也不重,仿佛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没有看着对方,而是侧首,修长指尖为怀中人拨开眼睫处的青丝。
然而狄飞惊缓慢地将视线上移。
他跟别人说,他的脖子是抬不起来的;即使是对着雷损,也总是软趴趴地弯曲着。然而此刻,他毕竟是在“抬头”,且眸光如刀。
“苏公子难道预备大张旗鼓地一路抱着我们小姐回家么?”狄飞惊额角迸出道青筋,俊美面容却并不显狰狞,唯独语声冷得像冰:“恐怕你经过第一个六分半堂的堂口时,全部的人都会想取你的性命。”
“第一个人就是狄大堂主,不是么?”
“是。”狄飞惊竟然颔首。
顿了顿,接着道:“可我……们总堂,总不忍见小姐……受伤。苏楼主再是人中之龙,总也该学一学规矩,讲一讲分寸……”
“权宜之计,不要得寸进尺。”
最后四个字,可谓咬牙切齿。
偏偏声音压得极低,也或许正因此,苏梦枕似全然未感觉到威胁似的,轻描淡写道:“我的意思是,我要带纯儿回‘金风细雨楼’,那才应当是她的家。”
“苏公子莫不是疯了?”狄飞惊的举止总是优雅、彬彬有礼的,如今却再克制不住勃然怒火:“小姐凭什么要跟你回金风细雨楼?!”
“因为‘金风细雨楼’就是我,”苏梦枕微微蹙眉,简直有些答非所问,神情却又那么坦然自傲:“我就是‘金风细雨楼’。”
他悠然道:“她当然要同我走。”
声音沉稳坚毅,黑眸泼墨般浓郁。
剑拔弩张的光景,怀中的人突然动了动。
狄飞惊确在盛怒之下,但他毕竟是一贯成竹在胸的“低首神龙”,余光始终分给那被裹在大氅中的少女。
连苏梦枕也下意识屏息凝神,清俊面容似笼了层淡淡的阴霾,五指略微收紧——也许他并不似表现得那样平淡、不紧不慢,也许他也有些忧虑。
很多江湖里的老人都会说:没把握的事情,不要去做。可也有人说,假若你知晓代价但仍旧决心要做,那末就不必再犹豫。
可有些事并非是下定决心就能做成的。
只因苏梦枕,决不想雷纯有半分不情愿。
他敛眸,抱着怀中人的双臂很稳当,薄唇微动:“纯儿?”是疑问的语气。
方才他那样不容反驳的倨傲,眼下却将选择的权利立即交回到她手中。
少女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