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星垂道:“萧大哥,我送了离忧草和七伤花给你,你送什么给我?”嫣然一笑,道:“你送了身上的衣裳给我成么?”伸手除下他身上外袍自己穿上,衣裳有些大,便将下摆撕下一截,挽了袖子,又将腰带系紧了,解开头上云鬓,照着萧应寂的样子束了发,夜色中看去,果然似模似样。这才转身对端木谨说道:“我一人怕是不成,端木洞主……”端木谨跪下,说道:“姑娘大义,端木谨自当追随!”
脚步声纷杂扰耳,已在咫尺。
冷纤月无声一叹,道:“羽姑娘,端木洞主,我们……去了。”抱起萧应寂,自山坡上轻轻跃下,随即藏身在一块大石之后。
羽星垂平静地道:“我们也该走了。”端木谨点头,道:“姑娘跟我来。”二人足尖一点,纵身沿着右边的小路疾往山顶奔去,路上林木丰茂,二人身影便时隐时现。
六派的人纷纷叫道:“在这里了。”急步追赶。追出几步,高见峰忽道:“怎的似乎人少了?起先不是四人的么?”孙高亮道:“想是被树木挡住了。”李易峰也微微狐疑,但端木谨熟悉地形,奔得极快,眨眼便带着羽星垂奔近了山顶,他见“萧应寂”还在,暗想其它人逃了一两个也不打紧,无暇多想,和众人一起,急急追去。
冷纤月瞧着众人在上方一一掠过,这才站起身来,飞身往北奔去。地上尽是乱石,毫无道路可言,好在她轻功极为高明,片刻便过了乱石滩,又绕过了杉木林,果然见到一条小溪,知道已经找对了路,松了口气,也不解开萧应寂穴道,仍是抱着他向前疾奔。
这一奔,直奔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出了山,冷纤月疲累已极,选了块平坦之处,喘着气放下萧应寂,解了他穴道,抚着他脸颊,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话来安慰才好。
萧应寂没有看她,自怀中取出花草,低头痴痴看了片刻,忽然眼泪滴滴落下。
他接过时并未细看,羽星垂说了之后才知是七伤花和离忧草,心中又是哀伤又是不解,不知道她为何要将这两样东西带在身上,方才冷纤月抱着他一路飞奔,他无力挣扎,脑中便不住想起和羽星垂之间的往事,想来想去,点点滴滴,想到的都是羽星垂对他的好,和自己对她的无情,心头一片茫然,反复想道:“我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断回想当时种种,忽然想起燕于飞说过的话:“先服七伤花,再服离忧草,那便当真是前尘尽忘,再无解法!”忽然之间,他明白了羽星垂的心思,她是要来看过他之后,便自行服下七伤花和离忧草,从此忘怀一切,再不必为他伤心落泪。
在此之前,他虽然知道羽星垂钟情于他,却不知道这情究竟深到什么程度,也并不想去探究,但如今他终于知道了这情的深,这情的重,这情的苦,这样深,这样重的情,究竟是怎样的绝望,才能让她下定决心要抹去一切,忘怀所有?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七伤花和离忧草,七伤花只长出了几片嫩叶,根茎上依稀还有践踏的痕迹,他知道这是那时燕于飞为蓝田玉所杀后,羽星落激怒之下,要毁了七伤花时所留下的痕迹。羽星垂那时以为他真的服了离忧,便对他道七伤花虽然毁了,根还在,总能再种出来。言犹在耳,人呢?
冷纤月低声道:“你若想哭,便为她哭一场,也不枉了她对你的一片心。”萧应寂轻轻摇头,道:“我不哭,也许她没事呢?”冷纤月呆呆望着他眼泪滴滴无声落下,神色却是平静之至,仿似全无所觉,她心中惊惧哀凄已极,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得片刻,忽然觉得他身躯渐渐瑟瑟发抖,忙问道:“怎么了?”萧应寂抬头看着她,道:“没什么,这风吹得真冷。”
山野空旷,夜风冷冷。明明已是暮春四月,寒意却随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一直冷到了人骨子里去。
冷纤月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力抱紧了他。
更思疑问君知否(一)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西南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沓杂纷乱,至少也有二三十骑。两人站起身来,往声音传来处看去,只见三十余骑正旋风般疾驰而来,带头一人红衣飘扬,正是关如玉。
众人见了二人,都是大声欢呼,纷纷下马,急步过来,叫道:“宫主和少主没事么?这可太好了!”关如玉道:“师父师弟,可担心死我们了!”冷纤月问道:“你们怎的来了?”欧阳乾德道:“我们听说六派这群混蛋联合了少林一群贼秃,还有四大世家什么的,要来和少主为难,我们想虽然少主武功好,宫主也一定会在,不过这几个门派阴险得很,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所以就赶紧赶来了,不过我们收到消息迟了点,幸亏宫主和少主都没事。”
自冷纤月在大理羽星落手中救了柳若丝并赶往少林之后,西域武林众人便一直候在大理待命,后来听得少林失经之事,还道萧应寂已经得手,各自欢喜,但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冷纤月和萧应寂回来,派人打探,没寻到二人踪迹,却打探到了六派人等要联同少林和萧应寂龙惊非为难的事,众人一商量,都道六派欺人太甚,大伙儿这回可不能再退让了,须得给他们些厉害瞧瞧,让这些中原人知道,西域武林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当下便在关如玉带领下直奔少林而去,中途听说六派人等都到了洛阳,猜想萧应寂和冷纤月必定也是在洛阳,便转道直奔洛阳,但大理到此千里迢迢,众人虽然日夜兼程,却直到此时才赶到。
冷纤月幽幽叹气,暗想你们若是早一些赶到,便没有方才的事啦。关如玉见萧应寂衣着有些单薄,取了披风给他披上,问道:“师弟,怎么不见若丝姐姐?”她入冷纤月门下还只数月,但年纪比萧应寂大着两岁,自然不肯自认师妹,要以师姐自居。
萧应寂微微一颤,心头一片苦涩,不知如何作答。冷纤月摇头道:“我们也不知她到底去了哪里。”关如玉一怔,见二人神色不对,不敢追问,转而问道:“那我们如今是回西域,还是先把六派的人打个落花流水再走?”萧应寂道:“我们赶紧回去瞧瞧。”冷纤月道:“是要去瞧瞧,不过你不能去,你方才强用真气,只怕对你的毒伤很是有碍,咱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让你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尽快赶回西域。”
萧应寂如今全仗深厚内力和无数灵丹勉强压制毒性,不止不能动用真气,还需心绪平静无波才好,否则一个不慎,真气稍稍一乱,毒性失了压制,发作出来,必如积水泄洪,再无回天可能。但他方才不止强用真气,更因羽星垂之事而伤心愧疚至极,两相夹攻,此刻实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再难撑持。他此刻情景冷纤月自是心中有数,只是不敢说将出来,更知道此时羽星垂多半已经死在六派手中,又如何敢让他回去亲眼见到这样一幕而再受刺激?虽然不去也猜得到结局,但未亲眼见到之前,心中总还是有些念想,不至完全绝望。等过上几日,候他情况稳定,再慢慢告诉他,那时便不至有太大问题。
众人大吃一惊,叫道:“少主中毒了么?”冷纤月点头,三言两语将这段时日的事情大致说过。众人听得又惊又怒,又自庆幸,暗想若非有羽星垂赶到,自己这帮人可真要一步来迟成千古恨了!但想到她和端木谨为六派所追杀,多半已经无幸,心中均是伤感,有几个平素和端木谨交好的已经落下泪来。
冷纤月道:“如玉,你带人回去瞧瞧,若是羽姑娘和端木洞主已然不幸,就给好好收殓了,不过尽量不要和六派的人起冲突。欧阳岛主,你带其余的人和我们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