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丝怔怔看着她疾驰而去,喃喃道:“她说的是真的么?”惊喜过甚,一时反而不敢相信。萧应寂微笑道:“她既是这么说了,想来是真的。”他虽然竭力镇定,心中却是思潮翻滚,几乎便想喜极而泣。要知他方当年少,又在经历众多磨难之后,终于和心上人鸳梦得谐,对人生自有诸多眷恋,若非实在无法可想,又怎肯轻易认命就死?绝望之中,忽然有了这一线生机,心中狂喜,不可名状。
柳若丝凝视着他,心中喜悦渐渐褪去,凄苦之意慢慢浮现,面上却仍是笑容温柔,轻轻道:“也不知道你师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别再说话,试试行功逼毒,也许可以好一些。”
萧应寂道:“这毒一时逼不出去,不过可以让毒性发作地慢一些。”果然盘膝坐好,开始行功。
柳若丝抱膝坐在一旁,温柔凝视着他,心中忽喜忽忧,时而柔情万端,时而忧思重重,到后来,渐渐心头迷乱,再分不清是喜是悲,只是痴痴凝望,恨不能弹指间老去,就此天荒地老。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终于远远响起,柳若丝抬头望向庙外,却见外面已是圆月西斜,银辉渐黯,东方却已曙光渐露。得得声中,冷霜容终于赶回,再次踏入庙门。萧应寂仍自运功,浑不知身外之事。
冷霜容望着柳若丝,道:“我已拿到解药。”柳若丝一震,道:“千心蓝也有解药的么?”冷霜容道:“有!”柳若丝不再说话,默然望着她。萧应寂并未想到,她却早已知道,冷霜容绝不会轻易交出解药。
冷霜容果然说道:“解药在我手里,你要我救他,便得答应我的条件。”柳若丝道:“你说罢。”冷霜容道:“你知道的。”柳若丝点头道:“我知道。”站起身来,恋恋不舍地看了萧应寂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冷霜容倒不料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微微怔愕,目光复杂,目送着她渐渐远去,过得许久,才收回目光,望向萧应寂。
柳若丝下了山,心中茫然,一时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忽然想到方宇轩,暗想千心蓝既有解药,他当然也是无事,却平白无辜害了自己和萧应寂,愈想愈恨,心想都是这人使坏,可不能轻易饶过了他,当下提气直往洛阳城中奔去。
这山离城虽远,但她轻功高明,不到半个时辰便奔到城内,打听了方家所在,一口气奔去,也不通报,直接翻墙进去喝道:“方宇轩,给我滚出来!”忽见方家一片忙乱,仆役奔走不停,似乎正在收拾行装。她心中奇怪,抓住一人问道:“方宇轩呢?”那人被她使力一抓,骨痛欲裂,叫道:“女侠大王饶命,少爷,少爷在……小人也不知少爷在哪里?”
柳若丝脸一沉,喝道:“你既是方家佣仆,岂有不知之理?你敢骗我,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那人嗷嗷惨叫,告饶道:“小人当真不知,少爷似乎生了病,被老爷送到别处养病去了。”别的仆役奔了几个过来,瞧着她凶神恶煞的模样,一时都不敢上前。
春归如过翼(四)
正自纠缠,方正清匆匆奔出,叫道:“柳姑娘手下留情!”柳若丝恨恨道:“方正清,你养的好儿子!”方正清脸色微变,沉声道:“我养的儿子,品行虽然不敢称好,倒也还过得去!”摘星剑客方宇轩,在江湖上确实向有侠名。方正清虽知他下毒之举,心中也颇有怪责之意,但父子情浓,知他情苦,毕竟怜多于怒,又想他对你痴心如此,人家来怪责他也罢了,你却怎可如此无情?
柳若丝大怒,喝道:“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来了?”她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听方正清这话隐有怨怒之意,霎时一腔怒气都对着他爆发出来,不再打话,大步上前,挥剑便刺。方正清吃了一惊,慌忙举剑挡过,接得几招,心中叫苦。泰山之上见她之时,剑术虽也称得高明,却只稍在方宇轩之上,远非自己对手,不想数月不见,对方剑法竟已精进如斯。
但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二人以快打快,眨眼间便交换了数十招。柳若丝激怒之中,出手狠勇无比,方正清渐感吃力,又想再拖下去,事情不妙,心中忧急,暗思对策。柳若丝毫不放松,叫道:“叫方宇轩出来!”方正清略一思付,道:“你若真要找轩儿,我带你去便是,不过,你可别后悔。”柳若丝怒道:“休来诳我!我后悔作甚?”方正清收手后跃,冷笑道:“好,你跟我来!”带头往后院奔去。柳若丝紧紧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不多时便奔到里面一处偏僻小楼前,方正清带她上了楼,在一间厢房前停下,道:“轩儿就在里面,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在外面听过再说罢!”柳若丝不待他说,早已自己停下,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声响,粉颊羞红,神情尴尬已极,呆了片刻,掉头就走,直到急步出了楼,这才停住道:“这,这是……”又羞又气,不知何从问起。
方正清道:“你可知我方家为何要对外宣称千心蓝无解?”柳若丝跺脚道:“我怎知道?”方正清道:“这解药配方复杂无比,无人能制,所有解药都是先祖方轻洛于百多年前亲手配置,于今已所剩无几,又兼这解药药性猛烈,既是解药,也是烈性春药,服药之后若不得好好舒解,一样要血脉迸裂而死,我方家为防后人子弟滥用毒物,犯下无可挽回之错,这才一直宣称此毒无解,此事连方家也只有掌门一人知晓。”
柳若丝这才明白,道:“那方才……”方正清道:“如今和轩儿一起的便是他的未婚妻子林青青,所以你尽可放心,轩儿很快便会成亲,以后再不会纠缠于你。”柳若丝哼了一声道:“罢了。”心中懊恼,暗想此刻可不便进去寻仇,看来只得以后再说了,正要离去,忽然脸色大变,叫道:“你方才说,这解药,是烈性春药?”方正清点头,冷冷道:“不错,姑娘既是身在此处,那此刻和萧应寂在一起的,想必便是那位冷霜容姑娘了?”柳若丝呆呆站立,恍若未闻,呆得片刻,忽然一阵风般掠了出去。
她一路狂奔,心中不断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她竟什么要求也没提,没让自己立下任何誓言,便让自己这般轻易离去。可笑自己竟还自以为得计,还想着先顺着她意渡过这一劫,日后再寻萧应寂便是,却原来对方早有算计,要叫她这一离去,便再难挽回!
她此刻心思已是一片混乱,伤心、愤怒、忧急,在心头混成一团,也不管还身处闹市之中,出了方家,努力辨别了方向,纵身跃上道旁屋顶,直向先前那山奔去。
风声劲响,她一身绝世轻功,尽在今日发挥无遗。恍惚之中,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似乎漫长到已过了几辈子的时间,又似乎只在弹指之间,眼前终于现出了那山的影子。她慢慢冷静下来,心中开始琢磨眼前会是怎样一番情景,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想得许久,咬牙暗道,便是当真已不及挽回,此事也需怪不得萧应寂,但要自己就此放手,那是绝无可能!要么自己杀了冷霜容,要么死在她手下便是!
心意已决,更不犹豫,奔到那破庙之前,大喝道:“冷霜容,给我滚出来!”擎剑在手,纵身跃进,预备一见冷霜容便挥剑斩出。忽然微怔止步,只见里面空无一人,静悄悄地毫无声息。
她满拟一到便得大战一场,万料不到竟会是这般情景。满腔战意无处发泄,呆得半晌,提剑在庙中查看一圈,叫道:“应寂,应寂!冷霜容,冷霜容!”
只是无人应答。奔到神坛上将神像一脚踢下,上下打量,并无人藏身其后。木立许久,正要跃下,忽然脚下踢到一个灰布包裹,她随手拿剑划开,却见里面是一身敝旧僧袍,一双芒鞋,庙中出现僧袍芒鞋等物倒也并不稀奇,她瞧得一眼便不再瞧,正想离去,忽见一旁角落微有异样,一时却不知异样在何处,瞧了片刻才想到,原来此处竟是特别干净,这庙遍地灰尘,独有此处却是干干净净,似乎有人特意打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