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情况,宇文雄并不知道,但叶慕华却是知道的。然则他又何以轻于冒险,在自己身有要事的情形之下,还要“多管闲事”呢?
宇文雄走后,叶慕华独立山头,遥望那气象雄伟的“归德堡”,也不觉一片茫然,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心中想道:“我怎么会有这样占怪的想法的:倘若我料得不对,那‘女匪首’并不是她,这可就真是多管闲事,闹出大笑话了。”
原来叶慕华是心有所疑,疑心那个向“归德堡”挑战的“飞凤山女匪首”就是那个他曾经三度相逢,莫名其妙的成了“仇人”,直到如今还未曾知道她的来历的那个耿秀凤。
他的怀疑也不是全无根据,第一,他曾经在几天前遇见耿秀凤,知道耿秀凤是在这条路上出没的。耿秀风说过还要在前头路上找他“晦气”,可是直到如今还未出现,是不是耿秀凤给更紧的事缠着了身子呢?第二;他对这一条路的绿林情况颇为熟悉,不过半年之前他还走过这一条路,却并未听说有什么“飞凤山的女匪首”,那么这个“女匪首”当然是新来的了。耿秀凤是个极有本领的女人,因而也就引起了他的猜疑。第三,耿秀凤那四个手下都是使狼牙棒的,而那“飞凤山女匪首”在路上埋下的也就正是“狼牙桩”,直插的那根狼牙棒和耿秀凤手下那四条大汉所使的兵器一模一样。固然“埋桩做案”是绿林中惯用的一种通知同道的暗号,但却不一定是要用“狼牙桩”的。
另外还有一个近乎“直觉”的,连他自己也感到有点可笑的“理由”,耿秀凤的名字中有个“凤”字,军中迷信,“大将怕犯地名”,绿林中也有这个讲究,安窑立万,要选择与瓢把子姓名配合的地名,迷信“犯地名者亡,合地名者昌。”耿秀凤是不是因为“飞凤山”这个地名对她“有利”,故而才占山为王呢?
但尽管叶慕华有许多“理由”足以支持他的怀疑,但这许多理由却打不破一个事实——耿秀凤是朝廷总兵的女儿!
岂有总兵的女儿会做强盗头子的?只这一个事实,就使得叶慕华犹疑起来,自己驳自己道:“是不是我的想法太怪诞了!”
月亮从山谷间升起来了,月亮又大又圆,个晚的月色倒是十分明朗。叶慕华在月光下把那两支金钗取了出来,把玩一会,终于是忍不住好奇之心,“不管是不是她、这件事我恰巧遇上了,总得去看个明白。要不然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他为什么这样想见耿秀凤呢?只仅仅是为了一念好奇么?这个内心的秘密,呵就连他自己也感到茫然,答不上来了。
月光下,叶慕华取出一颗易容丹,混和了一些泥土,用山泉化开,涂在脸上。把一张俊秀的面孔化成带了几分古铜色的脸庞,他身上本来穿的是一身灰布衣服,临流自照,除了眉宇间透出的英气之外,已经完完全全像一个普通的庄稼汉了。
那座牌楼锁着路门,从正路进去是不可能的了,但归德堡的路口总不能全部封锁,它是两边靠山的,山形险陡,山路崎岖,在险陡的地方甚至根本就找不到路,但这只能阻碍普通的行客,却阻不住轻功超卓的叶慕华。
叶慕华特地从最险陡的地方下去,一路上果然无人阻挡,虽然有时发现附近的山头有幢幢黑影,但既不是挡着他的去路,叶慕会也就不去理它。而且只是他发现对方,对方根本就没有发现他。
直至下到半山,叶慕华的行藏才几乎给人察破,那两个巡逻的堡丁可能是比较有本领的江湖人物,听得草间有些微的“猎猎”声响,其中一人登时警觉,说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不知是野兔还是人?过去看看?”他的同伴笑道:“哪会有人敢这么的大胆,独自前来?”
那个人道:“说不定就是飞凤山的那个女匪首呢?这女匪首听说是轻功、暗器、刀法样样高强的!”他的同伴哈哈大笑道:
“饶她本领怎样高强,她不率领大队,就敢来进犯归德堡吗?”说话之间,又来了两个汉子。
这两个汉子道:“你们争些什么?还舍不得走吗?”前头的那个汉子笑道:“两位来得正好,赵大哥说是听得草里似有什么声响,疑心是飞凤山的女匪来了。”后来的这两个汉子哈哈大笑道:“咱们的老堡主,是巴不得这头凤凰飞进归德堡来,就怕她不肯来!”
那“赵大哥”道:“你们别笑。听说日间曾有两个小伙子闯道,本领很是了得,少庄主和陆武师都吃了他们的亏呢。”
他的同伴道:“管他是那头凤凰也好,是闯道的那两头小狗子也好,反正现在有陆大哥和铁大哥接玑来了,咱们乐得交给他们,你也就不用操心啦!”
前头的那个汉子笑道,“你们乐了,我们可就苦了。镇上如今正在热闹,你们赶快回去看灯吧。唉,吃君俸禄,与君分忧。
谁叫我们领了别人白花花的银子呢?派在这个时候当值。就只好待在这儿喝西北风啦!”
和他作伴的那个“钱大哥”道:“那两个小狗子是仗着马快,占了点小便宜,就赶忙逃了。我才不相信他们还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偷进归德堡呢。”
那“赵大哥”道,“还是去搜一搜吧。”他的同伴满不高兴他说道:“钱、陆两位大哥都不担心,偏你这么多事!就只你一人对堡主忠心么?”
“赵大哥”似是十分尴尬,打了个哈哈说道:“老钱,你别调侃我了。就算是我胆子小,怕出事好不好。好吧,你们既然都不在乎,我也乐得交班,早早回去看灯,好,走吧,走吧!”
叶慕华正自心想:“这四个人都是外来的江湖人物,却怎的会如此糊涂?”心念未已,蓦地里“唰唰”连声,四条大汉暗器齐发。原来他们在听了那姓赵的说话之后,心里都是有点发慌,不知乱草丛中,是否真的伏有敌方高手。故而装作满不在乎却突然用暗器试探的。
飞蝗石、铁莲子、甩手箭、瓦风镖,交织成一面暗器的网,向叶慕华藏身之处撒下去。过了半晌,毫无声息,连野兔也没有窜出一头。钱、陆二人哈哈笑道:“赵大哥,你这次真是疑神疑鬼了,我早说过那贼子怎么敢来?”
话犹来了,时慕华忽地长身而起,喝道:“贼小子叫你知道厉害。”赵、钱,孙、陆四人应声倒下。原来叶慕华有“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这几个人不过是黑道上的三流角色,所发的暗器虽有两件碰着了他,但却是连衣衫都没穿破就跌落了。叶慕华随乎捏碎一颗石子,就打中了四人的穴道。
叶慕华心里想道:“他们最少是一个时辰换一次班的,那么若要发觉我潜入归德堡,也得在三更之后了。”
下到半山,忽看见大空飞起朵朵烟花,恍如点点繁星,伴着明月,交织成奇丽的色彩。时慕华这才想起原米今晚正是元宵佳节,心中想道:“怪不得那两个家伙说是要去看灯,敢情今晚堡中还有灯会呢。这归德堡的堡主忒也胆大,在这风雨欲来之际,居然还有如此闲情逸致!”
归德堡的中心是一座市镇,要走到这座市镇,先得穿过几条乡村。叶慕华刚走进第一个村庄,便看见有许多提着灯笼的孩子,叫叫嚷嚷吵着要大人带他们到市镇看灯。
一个麻皮大汉喝他的孩子道:“你这小娃儿真不懂事,今晚说不定有强盗要来呢,你躲在家里关上大门我都不放心,还吵着要到镇上去?”
那孩子有十岁光景,说道:“那你又去?你不最说从来没有强盗敢正眼儿瞧一瞧归德堡的吗?怕什么?”
那麻皮汉子道:“你懂什么?这一股强盗是十分厉害的女强盗。爹是奉了堡主之命到镇上准备厮杀的,不能不去!”
那孩子道:“哦,是女强盗么,那更有趣了。让我偷偷去瞧瞧成不成?你教我们练武的时候,不是说胆小鬼最没用吗?我也练了两年武了。”看来这个麻皮汉子是堡中的“团练”,从孩子的说话,也可以看出这一带的民风尚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