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这才觉出不对来。
后来方寻得十七年前的一本命簿上写着阿修罗女与人道男结合所生之女尚未离世,现下在旧朝行宫之中,因着身子弱,倒是一直没被那年过五旬的皇帝碰过。
两朝交战,花神转世所在的一方已然气数已尽。
天道并不辅佐失了气运的帝王,祁空也无法改变灭朝的未来。但祂却隐秘地抱有一丝欣喜,好像这样就能让失了天佑的帝王早死一些。
祂粗略翻过既有年岁,十七岁后,命簿自此分页,祂再往后翻,却只见一片空白。
祁空不由得愕然,刹那间明白了一件事:
——花神的命运,当由祂亲手书写。
哪怕祂如今只是无念力傍身的凡人,甚至连自己曾高居三十三重天之上也不记得,祂的命运仍旧是逆天而行。
与天道抗争,然后呢?
双方都无从知晓的未来,究竟何以断定胜负?
天道化身默然许久,提着尚未读完的命簿就近跳下凡间,凭着天道的气运降落在一棵槐树上。浓密的枝叶遮住视线,阳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洒进来,祂好像也感受到一丝人道的温暖。
80?如解空
◎竟然是……爱欲么。◎
沉寂许久的院门被推开,一抹素色衣角映入眼帘。祁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但祂并没有那种人类碍事的生理反应,所做的不过也就是放轻了动作。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却还是渴望她能与自己说上些话。
扶着她的宫女还在絮絮叨叨对其他宫人吩咐些什么,宫人们垂首低眸应是,但祁空分明瞧得有两个宫女领命走出院门外取东西,窃窃私语的编排声入了她的耳。
她好像消瘦了许多。
只是片刻恍神,祂便觉得自己纯属是关心则乱。祂连花神这一世的背景都未曾了解,又何谈消瘦呢?
祂在花神靠近槐树的途中低头翻阅命簿,将那人十七岁以前的命运一一读来。祂从中知晓她姓宋名晚,生于富饶的江南,为阿修罗女与人道男人结合产物——两族通婚本难留子嗣。
祂看得出神,又被叶片遮挡了视野,是以未曾意识到树下投来的目光,疑惑的浅茶色眼瞳中映着女人被树枝掩映的身形。
祂听宋晚问了宫女此为何树,左右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祂换了姿势将命簿重新摊开,低声念出了上边的文字记载。
她好像未能从父母身上继承到任何能让她过得不那么苦的优点。
除了阿修罗女惯有的美貌。
祁空不知究竟是因为她此时顶着的并非彼岸花的壳子,亦或是为着别的原因。那一瞬间祂竟好像窥得宋晚此生表象,那当是女娲无论如何也捏不出的样貌。
花神彼岸花的原身固然赏心悦目,却始终带着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意味,就好像天道亦是如此。可此时的人身却蓦地坠入凡尘,好像同其余万千人道生灵一般,生老病死赋予她人的特性。
祂彼时尚不知晓那是一种名为情感的东西。人道素来流传些情情爱爱的话本,说书铺子里忠肝义胆、侠骨柔肠的故事千百年来经久不衰,人道中人重情意,花神轮回几遭身染红尘,与过往好似划清了界限。
祂却只是将那命簿上有关宋晚的几页翻来覆去的看。人道不宜久留,祂隔些时日便要回一趟天道,处理命簿与其他公务的交接。每次方一处理完问题却又匆匆赶回人道,好些时候手上还捏着不知哪年哪月的命簿。
仗着宋晚看不见,她抄经时祂便远远在树上看着她。大抵是因为得了恩准养病不用见人,她便连着好些日子尽着素色衣裳,祁空不知为何回想起天道罕见的雪景中那一抹浓艳的红,合该是彼岸花本有的动人姿色。
大孔雀明王经被簪花小楷细细腾出,祁空不知怎的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没作出一篇经文。祂念力强大,从来不用求哪位真佛菩萨保佑什么,亦不依赖于信徒香火,却不知为何在此刻生出如此荒唐的念头。
想让她遇到危险时,念的不是诸天神佛,而是自己的名字。
这个想法生出的一瞬间祂差点以为自己积劳成疾走火入魔。沉下心来回想这段时间,祂其实并没有实质性地做什么。不过是悄悄改了为宋晚请平安脉的太医的话术,让他告诉那气运已尽的皇帝,宋晚不能侍寝而已。
恰巧随身带着的命簿又翻完了。祂在人道待不住,索性回了天道。除祂以外与花神最熟知的文殊这段时间应信徒祈愿下凡了,观世音忙着被心经召唤四处奔波,回南印海碰见天道时满眼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