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转身抬眸,顺着火红的裙摆往上,刚出世邪神明艳动人却又冰冷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闯入祂的眼瞳。
火红的裙装掩了祂的身体,衣袖有些长,只露出染血的指尖。祂的面容好像阿芙罗狄忒,瞬息之间祁空几乎要辨不出祂们的分别,但本源却在更深处唤醒了她的判断,阿芙罗狄忒绝没有这样冷冽的气息。
皮相于祂而言并无分别,真正起着决定作用的只能是构成一切的本源,存在于理念世界的唯一。
但那滴血的指尖惹得祂微微恍神,就好像只是这一眼,某种不可言说的、犹如深渊一般的恐惧便要将祂吸附,化身为对象的一部分。念力在体内运转,游走在冰冷的经脉之间隐隐灼热,祁空方定下心神,迎上对方漠然的眼。
“你……”祁空本想直呼邪神,话未出口却兀地想起祂兴许不爱听,就像祂不愿意他人用天道称呼自己一样,代号透露出一种无生命无意识的敷衍感。
“这些都是你做的?”祂最终放弃了称呼,想来这种特殊存在的称谓,需要与天道诸神一同商讨。给予称谓像是赐名,为神圣的存在披上世俗的衣袍,从此对连神佛都茫然不知如何应对的存在祛魅。
然而祂闻言只是偏了下头,连眼睛都不曾眨。祁空猜祂还没能适应这具身体,像人道新生的婴孩不谙世事,却凭本能抓住了伴生物,银色细线在她的指尖缠绕,染上鲜血的部分无端让人想起忘川河边摇曳的彼岸花,也是这样的红,在风中轻曳。
细线缠得那样紧,血液像浸透棉线一般层层晕染,崩出触目惊心的弧度。祁空一时间不知如何作应,那血液既有邪神自己的金红色,又有无辜魂魄刺目的红。
祂久不答言,祁空自然以为祂是被自己质问,现下无话可说。
祁空便忽地从心底生出淡淡的厌恶来,来势汹汹地席卷了神识。祂像是疲累,为六道操劳许多时候,到头来又一个至高存在诞生却是违逆天道留不得。祂倦怠地抬了眼皮,右手作出结印的起势来,懒声道:
“我累了。”
刹那间平地风起,通体银白的刀身溅上殷红,削铁如泥的刀锋却与看似脆弱的细线死死相抵。
祁空持刀的双手暴出青筋,细线的主人却仍提不起兴趣似的恹恹垂眸,潋滟的桃花眼没有半分多余的神色,浅茶色瞳孔映出天道虚幻的影子。
乱石崩裂,疾风翻卷,一番交手谁也没讨着好处,却也说不上受伤。
这样不行,祁空暗想,祂们虽本源不同,本质上却都是不经中介的至高存在。祂们交手时周身的阴阳之气疯狂聚合又散去,极快地制造出一片虚空来,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打法。
祁空心念一转,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不是同源胜似同源,既然都无法给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那么镇压封印的馊主意也只有搁在一旁。除了和平相处,祂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但祂能想通其中关窍,不代表邪神也能想通。对方重新扑上来的那一瞬间祁空差点被祂的银线在腹部割出一道三寸长的伤口,青白刃抵挡不及,祂被迫退出几丈来远,后背撞上一块嶙峋山石,喉头一热差点没喷出血来,声音嘶哑地抬手抹了唇角金红:
“还打?”
这都是什么不讲道理的打法!
祂既受伤,同样从世界本质中汲取力量的邪神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祂捻起细线的一端,横在眼前察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似的,咳了两声,手指尖滴下一般无二的金红色来。
“别做无用功,”祁空抬眼诚恳看祂,试图劝和,“真算起来,我们都是六道体系的至高神,谁也逃不着便宜,倒不如……”
话音未落,邪神又是一道银光甩过,祁空真没想到都到这个份上了祂还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出手。天道的预知能力在邪神面前失效了,祂差点没直接身首异处。
银线毫不留情地在青白刃上划过,留下主人金红色的血液,属性相冲使得后者如遇真火一般猛地燃烧起来。
那一瞬间祁空失去了所有感官,伴生物被烈火焚烧的意识似乎尽数转移到祂身上,瞬息之间抽干了方圆百里全部念力,焰火熄灭,刹那间燃烧的光影仿若幻象。
祁空猛然抽刀,在银线上划过大片刺耳的声音,竟有隐隐断裂之势。邪神抬手召回银线,却被祁空猝不及防伸手一拽,跌至了祁空面前。
祂还未来得及作反应,却被一只手摁住腰,使力往侧方一拉,后背便撞在了石壁上。
顷刻间二人位置倒转,青白刃的刀身抵着脆弱的脖颈不过分毫,祂被迫仰起头与祁空冷冷对视,对方的心思却似乎并不在祂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