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却不知自己的心思全被祁空猜得八九不离十。宋晚瞧得清楚,静昭仪越是在言语间被逼得无路可退,祁空眼中的兴致便越高,若她还有一分良心尚存,就不该在此多做纠结,
但她也说不出更好的法子来。祁空总是如此,总是在无意之中闯入她的领域,温柔得让人察觉不出侵犯,却又不容拒绝。
“天机不可泄露,”祁空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里满是期冀,“你会信我吗,晚晚。”
她根本没用问询的语气,这是打定了主意自己不会拒绝。静昭仪咬住下唇,她是不知自己现在这幅样子落在祁空眼里有多勾人,垂下的眼睫轻颤,像是脆弱的蝴蝶扇动翅翼,无端惹人揪心。
鬼使神差的,她微微点头,轻声道:“……嗯。”
这场面似乎与民间骗人的方士与官家言能够炼出长生不老的丹药并无不同,静昭仪想。但她控制了自己的思想,完完全全的让自己将一腔真心交付于她
这实在是……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就好像西域旅人在中原表演的舞蛇,此时此刻她便是那条懵懂无知的蛇,在祁空如悠长笛音的蛊惑下翩然起舞。
祁空的神情像极了诡计得逞的开怀,宋晚想不通她为何会如此幼稚。不过千年后她既然能在大学校园里演得天衣无缝,想来千年前在静昭仪这样单纯的少女前演出无辜的模样倒也算不上什么。
她看出静昭仪的紧张无形之间松懈下来,替她倒了一杯水。
静昭仪接过茶杯愣了一下,指尖触碰过的地方竟还温热。
她果真不是凡人。
后知后觉的,静昭仪生出胆怯的意味来。人总是害怕未知的事物,未知的人也一样。
“你害怕我?”祁空抬起眼皮,轻声问她。
她被迫直视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就好像其中有某种魔力让她不能够移开视线。狭长的丹凤眼生出几分英气来,这当是足够让人心乱的容貌。
她慌然否认,却在含混不清的第一个音节出口时被人捉住了手腕。微凉的体温覆上的瞬间,她硬生生抑住了自己寒战的欲望。
冰凉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缓慢摩挲,而她在不加掩饰的打量中无所遁形。
“别害怕我,晚晚。”
——她的体温凉得不似常人,但皮肤触感却是温柔的,不是死人的僵冷。
静昭仪不知此时自己为何会有这般想法,事实上她并没有真正见过已死之人。但她猜想人死之后将会陷入如永冬一般的寒冷之中,意识将沉入深渊,不会再有任何忆起生前一切的机会可言。
但那离她太远了。
彼时她尚不知未来的命运。深宫之中死人算不上常事,但也绝不稀奇。妃嫔们勾心斗角,最容易在这场混战之中成为祭品的便是无足轻重的下人。
有时候血腥味隔着几间院子飘来,她意识模糊间恶心作呕,却无端意味有几分熟悉,就好像魂魄沾染洗不清的血迹需要她永生偿还。
她便从睡梦中惊醒。
夜色深处,总有一双眼睛看着她。
“宫人们……都睡下了,”祁空坐在离床不远的木桌边,舔了舔嘴唇,“守夜的在打瞌睡。”
蝉鸣阵阵,静昭仪低垂着眼睛不敢看她,方才梦魇受的惊吓还未缓过来,呼吸、心跳,都很快。
也很烫。
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应当远离祁空,却不知从何说起。深夜闯入她的房间不像是良人所为,但同祁空这样一个不受人道律法管束的存在讲伦理道德又有什么用?
更何况……更何况她若在意,也不该放任祁空来去自如。
掩在夏日凉被里的手指攥紧了床单,黑夜之中二人仿若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视线逐渐模糊,眼眶发酸像是被某种莹润的液体溢满。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总之从遇见祁空的那一天起,一切就都乱了套。
回过神时祁空已经不在原地了。她茫然松开手,透过未锁的窗户,看见槐树上坐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皎洁的月光披洒在她身上,除了往日的神性,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