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药,假死。”裴瞬冷笑不已,“本王当真是想不明白,我们同吃同住数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本王眼皮子底下,那致使假死的毒,是怎么入了她的口的?”
听明白探子的消息,他当真是又喜又恨,喜在她竟未抛下他一人独去,恨在有人在他眼下戏弄他,偏偏他还受了蒙骗。他也曾想过,或许是她自己动手,只为金蝉脱壳,自他身边逃离,可转念又想,那些日子他的视线半刻都不曾离过她,她入口的所有东西都是经过他的手,她又如何动手?
底下人皆噤若寒蝉,没有人敢率先出来。
裴瞬却好整以暇,凝眉看着他们,“不急,诸位好好替本王想想,究竟是怎么回事。”
沉默,无尽的沉默,远比恶语相向和迎头痛击更折磨人。
有人经受不住,搓着手蠢蠢欲动。
裴瞬面无表情,将视线调转到别处,缓缓拨弄着身侧桌上的茶盏,大有长久等着他们开口的意思。
底下人心里直打鼓,暗暗察言观色,心虚的人装不出坦坦荡荡的样子,事情又来得突然,没有提早商量出应对的法子。
有人着急,极尽所能用眼神示意承安,他谋划出来的事情,合该由他来拿定主意,是要一人全揽,还是他们一同认罪,总归有个指令儿。
承安有片刻失神,很快又反应过来,没有任何迟疑的上前,拱手说道:“属下给王爷请罪,姜姑娘汤药里的毒是属下下的,属下不想让她耽误王爷大事,这才狠心下手,属下做下不忠不义之事,且姜姑娘无辜,求王爷处置。”
裴瞬微眯起眼觑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是罪魁祸首。
“王爷,此事并非承安一人的主意,而是我等共同谋划。”有人站出来跪于承安身侧。
“好一个共同谋划。”裴瞬再也忍不住,劈头盖脸将手中茶盏砸了出去。
茶盏并未砸中任何人,倒是里头的热茶泼溅到众人身上,隔着衣裳仍然能感受到滚烫,但是没有任何人动弹,连身形都不曾晃动半分。
他哼笑着,抬手将他们一一指过,“瞧瞧,个个都是本王的好属下,忠心耿耿地替本王除掉祸水红颜呢,还是用下毒的法子,真是好大的本事,好大的出息。”
他话中带刺,直臊地他们抬不起头来。
承安向前跪行,“王爷,都是属下的错,他们不过是知晓此事,但并未插手,从头到尾都是属下一人所为。”
裴瞬定眼瞧他,任何人的背叛都比不上他叫自己难过,明明是自小跟在身边伺候的人,怎么就成了如今这样。
承安自知罪无可恕,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头看他。
裴瞬瞧了他很久,没有任何发落,但只凭一句话便胜过要他的性命,“不必再留在这儿了。”
“王爷。”承安的脸霎时涨得通红,再磕头叩拜,“求王爷治我的罪。”
他宁愿受发落一死了之,也不想落得这般境地,他记事起便在王府,若王府不再是他的容身之处,那他去该去哪?
裴瞬似是没有听到,再也没有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半瞬,转头又叫裴良,“给皇上准备的人头备好了吗?不必再等好时机了,明日便开始依着咱们商议的行事。”
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皇帝败在他手上,那姜涟和天下都会是自己的。
裴良的确准备得充足,不过一夜时间,便已万事俱备,高台上帅旗随风飘荡,是笔走龙蛇的“裴”字,高台下士兵堂堂之阵,最前头跪着几个狼狈不堪之人,仰面嘶吼着咒骂裴瞬。
裴瞬朝他们短暂一瞥,摆摆手的功夫,已经有人举刀立于他们跟前,手起刀落,鲜血喷溅,数颗脑袋落地,四周当即便静下来。
举刀的人照例就地泼酒一盏,算是送行,随后将头颅装入锦盒之中,跪地呈到裴瞬面前。
他望着渐渐渗出鲜血的锦盒,举杯仰头灌下一盏酒,辛辣入喉,他抿了抿唇,依然平静地叫裴良:“先将他们送给皇帝,你也准备启程吧。”
裴良拱手应是,转头又看一侧被束住手脚的人,声音被鲜红的血染上杀气,“这个叛徒,不如今日杀来祭旗。”
跪在地上的裴善闻声昂头,尘垢满面,遮不住他嘴角那几分散漫的笑。
裴善看得刺眼,忍不住抬腿狠狠将他踹倒,顺势用脚踩在他的心口处,几乎是咬牙切齿,“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来?”
他重重咳嗽两声,也不挣扎,任由裴良的脚在他心口碾压,有气无力地回应:“不是我非要笑,而是实在哭不出来。”
裴瞬要留住他,往后还有大用处,于是扬了扬下颌示意裴良放开,冷笑着打量他,“旗先不必祭,既对皇帝有犬马之心,不如成全他死在皇帝后头。”
他话才说完,有侍从畏畏缩缩地上前,试探性地开口:“王爷,承安大人……自刎于房内了。”
他讥讽的笑霎时凝固在脸上,瞧不出是什么心境,倒是身旁曾与承安相熟的人,纷纷垂首自愧不已,皆明白是由承安一人揽下了所有的罪责,他们昨夜还在为王爷未治罪而惊喜,以为承安逃过一命,没承想竟是今日结果。
那侍从见裴瞬许久没有回应,小心翼翼又唤了声“王爷”。
他猛地抬起头,似是刚反应过来,明明心慌不定,却依然强撑着打起精神,低声道:“知道了,好生安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