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怀瑾不关心这些,她一日日的枯萎下去,面色逐渐苍白,体重日益消瘦。
桑楚想给她把脉,她却冷淡的拒绝。
“听说萧何下个月就到荥阳,你可以见到你的儿子了。”桑楚对她说。
怀瑾脸颊上这才有一些红晕,她笑起来,干瘦的脸上眼睛尤为大,像是一个鬼魅。
桑楚还告诉她,刘邦想让他留在这里做官,被他拒绝了三次。
“你是在跟我炫耀吗?”听到儿子要来的消息,怀瑾难得的打趣他。
桑楚置之一笑,再次担忧她的身体,说她讳疾忌医:“以前有个妇人,家人去世,她日夜伤心,患上心疾,终身不得根治。”
“你怀疑我也有心疾么?”怀瑾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死寂的望着窗外:“不瞒你说,我最近都有些不想活了。你别急着笑话我,我不是为了张良,我只是厌倦了这个地方,想回家去了。”
桑楚认真的看着她:“你想回赵国吗?我想办法带你去。”
她摇摇头,笑而不语,她的家从来不是赵国。
况且,现在出荥阳,难于登天。
盼着下个月的到来,一盼就盼到了十一月,战场上传来捷报,刘邦再次收复成皋,还斩杀了项羽的大将曹咎。
桑楚总是把外面的事情都告诉她,因而张良一回来,她就马上知道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想知道!”她难免烦躁,心火旺盛。
“怕你在这里待傻了!”桑楚抱着手,没正经的笑道。
怀瑾没力气的冷哼两声,再不回应他别的事情。
张良一回到荥阳,第二天韩念就上门来了。
韩念秋天被派出,这次回来听到他们闹僵的事,感觉很不可思议。
他带了一些怀瑾爱吃的东西过来,一看到怀瑾,便觉得她脸色难看的紧。
只是因为张良,怀瑾不待见他,见了一面之后借口自己要睡觉,把他赶走了。
“这牛肉干不错!”桑楚拆开韩念送来的盒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占为己有。
怀瑾懒懒的半躺在床上,看着《庄子·逍遥游》发呆。
桑楚嚼着牛肉干,说:“这肉不及塞外的有嚼头!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自由、人权。”怀瑾说。
桑楚坐直身子:“人权?我从来没听过这个词。”
“你当然没有听说过,因为至今为止,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个东西。”怀瑾微笑着,跟他解释:“人权包括生命和自由的权利,不受奴役和酷刑的权利,意见和言论自由的权利,还有很多,不过我只记得这几句了。人权是不论性别、种族、国籍的,哪怕是女子,也应享有这种权利。”
这是她来到古代后,在杀戮与悲惨中从来没有遗忘的理论。她不能改变时代,不能改变环境,在被周围环境所影响和改变之后,这些是她唯一仅记的。
令她觉得嘲笑的是,她在古代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背离这种精神,可却始终牢牢记着两千年后的思想,永不想遗忘。
桑楚并没有嘲笑她,反而仔细思考她刚刚所说的,想了许久他才说:“从有国家建立以来,便有规矩、律法、尊卑和纲常。你说的这些,只会出现在遥远的未来,一个事情从无到有,必得经过时间的千锤百炼,方能到达至上境界。”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怀瑾扫了他一眼:“我脸上有花吗?”
“我只是奇怪,你是在贵贱分明、尊卑有序环境中长大的贵女,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桑楚吃完一块牛肉干,又吃了一块。
怀瑾笑了笑:“我也很奇怪,你是贵族出身,听到我这样的话,竟然不反驳我,觉得我异想天开。”
“任何话只要可以被说出来,任何事只要可以被做出来,就说明那是合乎常理的,可以存在于世间的。你只不过想到了别人没有想到的东西,又有什么可反驳的?诸子百家,每一家的开山之祖,在最初时都是受人质疑,而后被人接受的。也许将来有一天,你说的这种思想,也会被世人所接纳。”桑楚眼含笑意,牛肉干被他吃出满汉全席的感觉。
怀瑾的烦躁淡掉很多,她低头一笑:“桑楚,你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