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方对海潮自如的操纵中,他毫不怀疑自己倘若选择逃命而后跳入海中求生,除了让自己以一种更憋屈更不体面的方式送命之外,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意义。
但他能做什么?
白浪已经近在数丈之外,将他让人登岛来见他的时候乘坐的船只也给拍了个粉碎。
海浪倒卷,将一片片木板碎屑化作了朝着这方岛屿卷来的箭矢。
也正是这些“箭矢”将那些朝着戚寻发出的暗器给打了回去。
他唯独能做的好像只是在这一瞬间门与另外六人一道拔地而起,踩踏着这些木板凌空掠出,合并着七人在此时因为同一个问题而有短暂压过海浪咆哮之声的斥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七人突进而来的围攻,这海浪复又攀升了一段高度。
在这个纯然俯视的视角中,史天王清楚分明地看到,即便有日光从对方的身后投来,让她的脸因为逆光的状态显得有些模糊,她唇角凉薄而嘲讽的笑容依然足够清晰。
一道让他头脑有一瞬空白,震荡进他的耳中的回答在海上响起,“神水宫戚寻,为平乱而来。”
这个回答并不只是传入了史天王的耳朵里,也让整座海岛都听得分明。
更是因为这股裹挟着声音的内劲足够浑厚,让那位樱子姑娘也一并听了个明白。
神水宫并不是一个提起来让人陌生的名号,那毕竟是江湖第一人所创立的门派。
可当戚寻驾驭海潮而来,发动了这样让人毕生难忘的攻势的时候,无论是史天王还是那些东瀛来客方才知道,何为神水之怒。
史天王已经彻底被笼罩在了海浪的阴影之中。
近看之时有如一道水晶幕墙的海潮,比起远观之时的样子,更有一种平静之中爆发的威慑力。
在史天王七人几乎看得清她这件广袖仙衣上的暗纹的时候,随着她袖如流云的驭使,这道泼天的海潮终于从高处倒下,也在一瞬间门将那七个身影都给尽数吞没了下去。
当真正被淹没在海浪之中的时候,史天王方才真正清楚,这片由人所驱策的海浪到底有多可怕的实力。
旁人做不到在一瞬间门击杀七人,这才让他这种给自己寻找替身后混淆视线的法门,成为一种不可破解的保护。
可在无差别又范围如此之广的海潮面前,他哪里有这个全身而退的机会。
他曾经从暴风雨里的海中漩涡里险死还生,但当被裹挟进水浪之下,一瞬间门仿佛胸腔肺腑都被一种巨力挤压的时候,却好像有无数条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地捆缚在其中,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他仰头之间门只能看到一片白沫与急流,又有一双短靴如履平地地踩在了水面之上,随着这彻底松开了控制的海浪一并前行。
也正是随着这一脚落下,他本可以随着内力的运转和出众的凫水能力突破到水面上来的本事,都被一层透明的桎梏给封锁在了原地。
他隐约觉得自己被冲上了岸,但事实上只是那道鸣雷之潮彻底将海岛给淹没在了其中。
在半年前,戚寻只能做到在将大沙漠中的地下水引出的时候,在石观音那个种满了罂粟的山谷中,将这些植株在水波震荡里绞碎。
现在却是大浪过后,这座海岛上的房屋与人,都被那种最温柔也最凶悍的水流给撕扯到粉碎。
也包括史天王。
他从未想到过,他这个一度觉得只要是水上,迟早便是他的天下的人,终有一日居然会在这样从奔涌转为平静的水流中死去。
他找来的那些个与他只需要稍加修饰便看不出分别的替身,也自然随同他一道沉入了海中不复存在。
被人死死按在水中,一点点窒息而后死去,又被狂肆的水流彻底摧毁掉他曾经存在痕迹,这便是他最后的结局。
而不是如她曾经所展望的那样,让朝廷也拿他没辙,嫁个公主给他,让他彻底跻身上层人物,从而被载入史册。
这种死法对他来说,实在是个莫大的嘲讽。
但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改变这个结局了。
戚寻被一团浪花轻柔地送到了地面上。
奔涌过境的海潮本就是从海中生发而起的,现在自然也要重归大海。
她站定在这方海岛的沙滩上,数丈高的水墙已经变成了翻越过海岛后便转入寻常波涛中的一层,再看不出一点先前足以摧城的惊涛模样。
而在这海岛之上,不再存在什么人什么树什么房屋什么武器,只有一片光秃秃的海岛岩层。
也或许称不上是完全的光秃秃。
比如说戚寻就在此时俯身,在海岛上捡起了一枚并没有被她摧毁的贝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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