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祖文觉得,席应别看现在像是在干正事,也比之前有头脑得多,归根到底还是这位未来圣君给他安排去的方向合适。
该说不说,魔门果然还是有个统领之人要好得多。
如今席应靠着灭情道的网络在这南北牵线搭桥上发挥点效用,从某种意义上其实也不影响他这吃到第一手的瓜,还……还挺对症下药的,甚至这还算是最大程度地缓解了席应的个人危机。
如此说来,灭情道实在是应该感谢感谢戚寻的。
“走了。”戚寻拍了拍身下的坐骑,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城市,便转回了头来看着前路。
寒冬的凌晨,地面上还泛着一层清霜冷雾。
重新被戚寻派上了用场的大白老虎左右环顾了一圈,发觉这回没什么多余的人跟在一边,需要他降一降行路的速度,也没有哪个尸体需要他帮忙驮一驮,弄脏他这漂亮的皮毛,当即撒丫子冲着戚寻指向的方向跑了出去。
只是让它不太快乐的是,这才没跑出去多久他就看到前面多了个拦路的人。
身着僧袍,拢着件风氅的清俊僧人在薄雾之中缓步而行,正挡在了戚寻行路的前边。
算算时日,了空的确也该当从雨蒙山回来了。
“净念禅院在北方的势力的确不小,我往冀州一行虽然不算保密,但能精准到长乐郡,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戚寻依然坐在虎背上,俯首朝着了空看去。
这从北到南,又从南往北折返的一行,了空几乎没有一刻停息过。
在石鼓雨蒙山与现任慈航静斋斋主的对峙,和随后回返洛阳与四大圣僧之间的交涉,纵然他心有明悟,也实在是两件劳心伤神之事。
风尘与冷霜几乎形成了一层外壳,覆盖在他单薄不少的面容上,但在这层尘灰霜结之上,又分明有一种心怀有志的神光。
他微微颔首口诵了一声佛号,“贫僧是来给戚姑娘送一件东西的。”
“净念禅院和慈航静斋已经决定放弃代天择主之行,此物留在我们手中也并无用处,倒不如交托给戚姑娘,或许还能有些别的助力。”
“和氏璧?”戚寻对上了空澄明的目光,回问道。
事实上在了空出现的第一时间,戚寻便留意到了在了空身后的包袱里那种特殊的道韵波动。
了空手握和氏璧出现,让人很难不感觉到一种近乎宿命的纠葛。
因为这原本也是他在和氏璧的归属变更中一度担负起的责任。
除非将和氏璧放在净念禅院的那尊铜殿之内,否则绝难彻底隔绝掉这种尤其特别的气场。
现在在他解下了身后的包袱平举过眉峰的时候,此物的宝光纵然隔绝着布匹也好像足以映照到人的眼中,宛若一轮海上升腾而起的明月,简直不存在第二种可能性的猜测。
戚寻没有当即接过这件四十年后再度登场的时候,便又一次掀起夺宝狂澜的圣物,只是又复开口说道:“了空住持应当知道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了空手托和氏璧语气平静,“戚姑娘有意借宋阀之力平定天下,宋缺这位少主并不信佛,慈航静斋与净念禅院这一退,便退的是数百年的道统之争。”
“但为天下苍生所念,值得。”
了空虽破闭口禅,他的禅宗道行却是不减反增。
山字经大宗师画卷的参悟,让他在能从这种神魂震慑之力的漩涡中脱身时,心境已经完成了又一次的打磨。
而长安城中天地一隅的所见所闻,以净念禅宗高墙之外的真实将他卷入洪流之中,在他自万民之苦中过境又超脱,做出这种不为利己的决断时,便又是新一番境界。
也正因为如此,在会见慈航静斋斋主,又在随后回返洛阳见到四大圣僧的时候,谁也不会怀疑他这是在旁人的威胁或者是为魔门妖女蛊惑之下,方才生发出了这样离奇的想法。
也让他的言辞越发有了说服力。
戚寻都难免觉得有点对不住这位的确心有明月的禅宗高徒了。
可诚如他所说,这世上最难的不是有一方势力杀出重围,而是各方平衡利益时候的互拖后腿。
他们若是非要打出一个代天择主的招牌,换来对方上位之后对禅宗佛道的扶持——
想想白道多年积淀所掌控的人脉便知道了。
且不说最终胜负如何,这出乱世之争的落幕势必要结束得更慢许多。
戚寻原本以为了空此番能说动梵清惠折返便已经是极限了,若能请来慈航静斋现任斋主,干脆各方在洛阳寻个地方坐下来谈谈,总比上来便各自支持一方好得多,但万没想到,他们能直接退出。
她翻身从白虎的背上跳了下来,站在了了空禅师的面前。
了空眼见她意气风发如昨,却在此时郑重其事地又朝着他行了个礼。
这一拜与她彼时因为那句“我等大师说这句话许久”的情况又有些不同,她丝毫未曾掩饰她神容之中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