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派来的流官又有几个会真心为民?贪官污吏的剥削从来就没有停止,族民生活苦不堪言。往时,瑶寨部落诸多族人日夜劳碌,所做也只是完成征木之任等,为其升官媚上之踏脚石罢了。”缄语解释道,“除此,最重要的是当地土司也不会例外,这般的压榨下,民愤被激起也是迟早的事。”
不然这些部落的遗民指不定还会落得什么惨下场,民籍皆失,哀如蝼蚁,多者暗为东厂私训卖命。
“说来惭愧,民妇乃往昔乱首余孽,韩氏长女,本名韩雨涧。于乱起时为避色祸自而毁容貌,东躲西藏以求携幼弟韩云修得周全。怎奈终未如愿,受掳掠而流离失散,多年方会。”
司马厝静静等着她开口。
有着这样的心机,还冷静得可怕。
缄语沉吟少顷,方无奈地说:“瑗城至槟南河域一带,受封的土司加起来少说也有近十个。而我们韩氏族下又何尝不算是人微言轻,先父虽极力护民又如何全能左右?最终的结果,也就定然是联合反抗,所为不过闹出些动静为族民求得些许缓口气的余地。”
缄语的目光似有了一瞬间的沉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让她几欲落下泪来,可她最后却只是轻轻抬手将蒙纱摘下了,露出那不适合显露于人前的面容。
司马厝道:“告诉我这些,是谁的意思?你可知此事一旦被上报给朝廷,你们都会是什么下场?”
一个小小的虎头帽被阿竺的手腕穿过,赫然成了环袖。她顿了顿,又仰脸补充道:“公子也喜欢的。”
瑗城执事可说是顺利,也可说是不顺利,在于归京之时,所押竟是自尽颇多宁死不从。司马厝在路途中遇上缄语前来求见,只知她是知内情愿透露一二。
原此,曾也是一方州城土司府下,锦衣玉食的公子,可过往皆作烟云再被拎出时已成刺刀一柄。云卿安即不甚在意地用此来揭开自身上的陈年伤疾,报复针对以之于圣前谋利,一举两得。
司马厝眸光微暗。
阿竺乖巧地关上门将各异打量的视线都阻隔了,学着娘亲的样子往小桌摆上一些自制的鲜花饼和清茶,怯生生又不失礼貌地说:“给,请你的。”
司马厝心下松了松。
“阿竺,你去帮聂婶婶编东西去。”缄语闻言忙停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来制止了她,看向司马厝之时带着更深的歉意,把一块绢帛递过去。
“他……”缄语也在他的身边坐下了,神情有些黯然,道,“将自己置于临渊地,溺进深沟,而将许许多多他想要护着的人,都留在了世外源。”
“而皇上呢,他是不是也没想着放过?”司马厝忽而直直地盯着缄语问。
可是缄语根本就没法回答。
谁又说得准呢?
司马厝缓缓移开了视线。
早就该明白的,云卿安这样的人,太疯太过太肆无忌惮,不受掌控也根本就不是能被任何人轻易看得住的,却也难以指责。若有朝一日彻底脱轨,与之相对,又会如何?
——
奉先殿是一如既往,长年累月积下来的庄重恢宏亦似宫墙之上固守的朱色,内里变没变,谁也不知道。
“替我通传,求见陛下,就受旨往西南之要事禀告。”司马厝随意地吩咐了句便静静在旁候着了,在这时候自然是没有人敢怠慢。
那小太监麻溜地应声走开,转身时看司马厝的那一眼却有些意味深长。
皇上早就歇下了,横竖又是见不到的,除非云督松口。这自是不可能的。
因而未过多久,在身后那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司马厝干脆就头也没回,脸往左下侧了侧,他恰好可以看到那一截浅浅的影子,随即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道:“云督还想拦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