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快第一次参加葬礼了。”少年呛她,“可惜你看不到。”
女人将一缕白发别在耳后,很平静地笑了笑,“我老了。”
“哦。”少年应了一声,“要我给你念一首《当你老了》吗?”
“饶了我吧。”女人叹了口气,“你要是真闲的没事,不如带我去看月亮。”
“看月亮?”
“他们说外界空气对我的身体不好,我已经一个月都没有出去过了。”女人道,“我还记得宇航船的地外飞行轨道,这个季节正好能看到。”
“活该。”少年哼哼,“谁让你当年不喜欢穿防护服,还抽烟,人造肺你都换了仨了吧。”
“我知道。”女人微笑着看向他,苍老的脸上透出一股多年未见的孩子气,“所以,你要不要带我去?”
最后他们想办法躲过安保,少年举着轮椅,带着她来到了天台。
除了月亮,夜幕中已经依稀能看到一些星星,女人仰头看了许久的夜空,“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百年前我第一次到联合政府……”
“你看到了长庚星。”少年接过她的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不就是金星么,现在北边已经能看到了。”
“像个老朋友。”女人笑了笑,“久别重逢。”
“你这什么破朋友,你回家它不迎接,你走了它倒欢送。”
“其实还好,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们也是同类。”她似乎是累了,缓缓道,“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在哪里看到过,人类体内的每一颗原子,都来自宇宙中一个爆炸了的恒星。”
“死亡只是物质能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我们其实都是星辰。”
“毫厘之躯,万寿无疆。”
此时此刻,他们站在星空之下,这是一个莫名美丽的瞬间。根据天文理论,人体内的每一颗原子都来自宇宙中一个爆炸了的恒星,那么在临终之前,这个终生致力于将理性智慧运用到极致的女人终于可以做一个罗曼蒂克的狂想了——或许在千万年之前,构成人造人运转核心的原子与她心脏的原子,曾经来自同一颗星星。
而此时他们终于相逢,生命即将消散的她成为了一个量子的纠缠态,她是薛定谔的猫、冬日的郁金香和星空下狂奔的大象,爱因斯坦说过去、现在、未来只是一种持久顽固的幻觉,那一刻的空间时间无限折叠而幻觉被无限拉长,她在太阳与海之间看到了永恒。
“外婆桥。”少年低下头,连名带姓地喊她,“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女人成年后就比他高了一头,很多年来它只能仰视,如今垂老的人坐在轮椅上,它终于再次低下头去,只见那少女朝它笑了起来,带着些戏弄的意味,神色安详。
“没什么。”她说。
少年啧了一声,刚要开口,又听到她问:“我是不是老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