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利益,资本可以从一国留向另一国。
也正是因为资本的流动,撬动资源的流动,将财富从一地转移到另一地。
这种转移无时不刻不在发生,而当规模逐渐壮大的时候,很难遏制。
资本便会拥有越来越多的话语权。
甚至,最后成为凌驾于皇权纸上,或是皇权背后的真正掌舵人。
所以,皇权与资本之间无时不刻不在博弈,双方都想借助对方达到自己的诉求;也都在寻找一个临界点,在微妙的平衡中,占据主导权。
抑商,某种程度上讲,是在现有的生产力水平阶段,巩固皇权,抑制流动的资本在多地,甚至多国之间逐利,最后让自己的国家成为资本逐利的牺牲品。
而重农,天生与皇权的诉求相符。
农者,农耕也。
重农,是将人力固定在某一片土地上,也就是限制了人力的流动。
人力流动不起来,那人力本身这种财富,不会像资本一样,随时面临在国与国之间倾斜。
人力这种财富,被牢牢束缚在土地上。
土地上会产生赋税,会兴旺人丁,会有服役军队,这些都会使现有生产力水平的国家繁盛,富强;至少不会因为资本和货币层面的手段,让国家的财富洗劫一空。
所以,皇权会重农,是因为重农在特定的时候会维护皇权。
古代变法,触及根本的,大都同农耕赋税相关。
但商业繁荣,本身又并不与国家繁荣相矛盾,往往一个国家的京城和富庶之地,商业都是最繁华的。
所以商业与皇权,国家之间,本质上并不冲突。
冲突的只是背后的立足点。
商业的本身是交换,交换会产生额外的利润,这些利润会变成财富,随着资本转移。
但有时候界限并不那么清楚,譬如,拥有制造属性的商业。
制造业将生产资料和人力握在手中,通过生产和制造创造财富,就好比一家打铁的铁铺,拥有冶炼生铁的设备,人力,可以将生铁冶炼成武器,以及日常的铁具,通过制造创造财富,但制造这些的财富本身还固定在这片土地上。
而商业交易,或者说贸易,不必拥有这间铁铺,只需要商人可以从生产的武器和铁具的铁铺中购买到产品,再交易到别处,而这种财富,是可以被转移的,未必还会固定留存在这片土地上。
所以,重农抑商,并不是抑制所有的商业,抑制的是财富和金钱的大量流出,而同制造有关的商业,不仅不需要抑制,甚至,还需要鼓励和赋税的减免使其繁荣……
阮陶一字一句落笔着,有些未必精准与契合。
但天子在读到的时候,还是屏住了呼吸,一个字都不愿意跳过……。。
春闱的文章,她看了太多千篇一律,包括歌功颂德,还有博人眼球的,其中也不乏文采飞扬,博古通今,行云流水,也有君臣之道,甚至孝道纸上的,但真正敲击了她“想要看”这一条的,凤毛麟角。
这一篇,是所有凤毛麟角之中最不追求文采飞扬,甚至有些用词都晦涩生硬,却是最赤。裸,直接,雷厉风行的。
犀利之处,甚至看得她心潮澎湃。
说古今之变革的人有,但将变革与她拟定主题说得如此犀利,直白的,没有第二个!
字里行间没有一个君臣,但每一句都戳中了她的初衷。
这个人,眼界没有局限在一朝,博古通今,又比曲少白更多了锐利和大局观。
“难怪老师会让翰林院把这篇文章递给朕,”天子终于肯放下手中的卷宗,嘴角轻呵一声,“这次春闱,朕还真有些等不及,想看看藏了多少卧龙凤雏。”
陆致远低头,“让人查过了,名册是翰林院杜明忠杜编修递交的,刚巧赶在结束前最后一日。”
“哦,有意思。”天子目光再次落在卷宗上。
陆致远继续道,“这一日递名册的人多,翰林院中对此都没有特别的印象,陛下可要继续查?”
天子目光微微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倒也不必,等等再见庐山真面目,好像也挺有趣。朕也想知道,这个容连渠,是只有小聪明,还是有足够让朕看到他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