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落的视线撞上老人雪白的足袋,调整呼吸,保子道:“我主亦为研读数年老庄却不曾发现此错而感无限惭愧。”
“是这样。”
脚步止住,站了会,她复走回上座。老人的步速慢得人心突突,似故意要你等。
“是我不够细心,送人的抄本竟犯此等错误,让你家大人见笑了。”
老人的话亦慢得出奇,保子听不出喜怒。
“您言重了,我主对您满腔感激,日夜手不释卷,唯恐辜负水户公一片心意。”
“她心里明白就好。”留心到手边卷起的书页,光国知此女话应不假。
见老人不予追究责问,保子即刻作引身样:“那么馆林藩士柳泽保子告退,此番多有叨扰。”
“且慢——”
退也未退,保子定在原处只待下文。
“柳泽保子,是你?”
“正是不才。”抬脸好让老人看清,保子恭敬不减。
这般享亲王地位的老人有其生在王侯家的不怒自威,一言一行一个喷嚏都不容小觑。年方二十叁的保子面对这等大人物,尚不能不感紧张惶惑。
“柳泽保子,是你啊。”
但闻老人朗笑数声,“原是你啊!”
取来眼镜架上鼻梁,光国阔步走近,直到了眼前方拢衣着膝于蔺席:“我前月与林家姐妹吃茶谈诗,聊到你的和歌。”
“保子不才,献丑了。”
面色红润,光国将毕恭毕敬的女子扶起,又道:“我问你,你即兴的那句‘我撷梨花沽酒钱’,化用了谁人谁作?”
大胆与之对视,保子笑得矜持,却把问题反掷回去。
“大人以为如何?”
“自是唐寅的《桃花庵歌》嘛!我喜欢得紧,一看便知,个中潇洒风流你化用得极巧极妙!”
“大人博古通今,汉诗和歌之造诣令保子叹为观止。”
“你这丫头,少掇臀捧屁,多学学你家大人没事找我的茬才是正道。”
保子遂应:“大人教训得是,保子铭记于心。”
“来来来,你随我去书斋,我有许多话要同你说!”
人说水户公惜才如命,保子今个一见方知传言不虚。然这聪慧之人不可能猜不出馆林藩士在此节骨眼上的来访目的,保子只得小心再小心地对答应话。
老人若有那想法,柳泽保子不得不脱——她的主君就是以沉默下达这一使命的。
选谁择谁,水户公不会因一女子的肉体而改变早有的定夺。
她的主君亦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