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锦正坐在一旁给江湛勒破的手掌上药,无奈道:&ldo;确实只是胳膊蹭破点皮,而且你中午吃了三碗饭呢……&rdo;
&ldo;好你个裴书锦!&rdo;梁川恨恨地别有所指道:&ldo;真是一张炕上睡不出两种人!&rdo;
江逐星心中了然,无奈道:&ldo;你又欺负湛儿?&rdo;
&ldo;好你个没良心的!&rdo;梁川瞪大眼睛无辜道:&ldo;我什么时候欺负过那小子了,我就知道江怀雪一回来你就胳膊肘往外拐……&rdo;
&ldo;你是没欺负他,你整天和一个八岁的孩子抢吃的玩的用的,骑马要赢人家,下棋要赢人家,赢不了还要耍赖,你哪像个当叔叔的样子。&rdo;
梁川躺倒得瑟道:&ldo;反正你养他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况且我还……呜呜啊唔……&rdo;
江逐星怕他乱说,利落地上去捂住了梁川的嘴,一边拖抱着梁川往外走,一本正经地道:&ldo;爷,书锦,你们先和湛儿聊会儿,我去看看厨房的酒菜,等下一起吃饭。&rdo;
江怀雪和裴书锦面面相觑,裴书锦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议道:&ldo;梁川?他难道对江大哥……&rdo;
&ldo;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吗?&rdo;江怀雪无语道:&ldo;这家伙的狼子野心想来早有端倪,我怎就没想到……眼下竟都登堂入室了……&rdo;
&ldo;小叔是跟我一起来的。&rdo;江湛将包扎好的手抽出来,轻柔抚摸着怀里的白猫尺玉,不疑有他道:&ldo;他和我们一起住在府里,叔父没空陪我来别院骑马的时候,都是他陪我。&rdo;
&ldo;……&rdo;江怀雪哑口无言,看来这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气闷地敲着桌子,啐道:&ldo;好白菜都让猪拱了。&rdo;
裴书锦顺势问江湛:&ldo;那……湛儿和他相处还好么?他真的有欺负你吗?&rdo;
江湛抬头看了裴书锦一眼,清冷眼神里有一丝陌生又有一丝好奇,思忖好一会儿才中肯道:&ldo;其实……他还挺好的。只是若叔父对我偏私,他就会犯病。他太幼稚了,我让让他就好了。&rdo;
江湛和梁川仿佛掉了个儿,究竟谁更像半大孩子啊……裴书锦苦笑着与江怀雪对视一眼。
晚上几人一桌吃饭,裴书锦一直留意着江湛,按道理来说两岁半的事江湛应该是全然不记得的,江怀雪对他来说应该只是骑射师傅,而他更是个陌生人,但很奇怪江湛什么也不问,甚至什么也不好奇,只平静地吃着饭。
江湛吃饭也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文雅,每道菜都是浅尝辄止,只有一道荪角四宝汤看起来颇合他胃口,他才喝了一碗半,江怀雪想帮他添上半碗,他却摇头道:&ldo;不用了师傅,申时已过不宜多食,不然等会看书要犯困了。&rdo;
江怀雪面上不动声色,但心底诧异,江家虽然从祖上就是世家大族,但是繁文缛节向来不算多,他自己很多时候都肆意妄为,不会过于苛刻身边任何人,江湛小小年纪如何就这样冷静克制?
江逐星和江怀雪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均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他们这里心思各异,梁川却大快朵颐,还故意喝了三大碗汤,朝江湛炫耀道:&ldo;小鬼头,整天搞得像个老头子有什么意思,你不吃我可都替你吃了,谁馋谁知道!让你装,和你爹一个样……&rdo;
江逐星立刻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两人眼神交锋了一阵,梁川悻悻败下阵来,江逐星这才扯开话题道:&ldo;湛儿,金陵学堂那边我已经帮你和夫子告假了,终究离得太远我们不放心,往后你还是留在扬州刘夫子这里念书吧,这样我们也好随时照应你。&rdo;
江湛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ldo;叔父,我想过了,我在金陵挺好的,学堂那边现在没事了,我都能应付,我还是想回去。&rdo;
&ldo;金陵?……湛儿在霁月斋念书?&rdo;
&ldo;是。&rdo;江逐星点头道:&ldo;去年初去的,我分身乏术不能过去陪他,开始是项姑娘跟着一起去的,后来她身体日益差了,便回了扬州,把她送去大理后,就一直是梁川在金陵帮忙照应着……&rdo;
&ldo;这样……&rdo;江怀雪点头道:&ldo;霁月斋儒道法墨四家兼修,不拘一格,对于湛儿来说算是开蒙启智的好去处。刘夫子学问虽好,但一向独尊儒术,未免有失偏颇。湛儿若能照顾好自己,按他的意愿去金陵也是好的。&rdo;
&ldo;可是……&rdo;
江逐星犹豫许久,面露难色,江怀雪料想可能事情没那么简单,便追问道:&ldo;是还有其他顾虑吗?&rdo;
江逐星一副难言模样,梁川闻言也端着茶看着别处顾左右而言他,江怀雪见状也与裴书锦面面相觑,无奈苦笑道:&ldo;这到底是怎么了?&rdo;
江逐星和梁川都不说话,江湛看了他们一圈,无奈自己解释道:&ldo;我在金陵学堂的时候,几位纨绔同窗说我爹死了,嘲讽我家门败落,小叔知道了当着众人的面就把领头的打断了一条腿,还把几个人都扒光了挂在书院街牌坊上……小叔为这事进了衙门,叔父又把他保出来……&rdo;
江怀雪听到这儿,个中情绪难以言喻,看着梁川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心情复杂道:&ldo;梁川,真不愧是你啊。&rdo;
梁川顺杆儿往上爬,骂骂咧咧道:&ldo;小鬼头只有我能欺负,别的什么东西他们配吗?老子管他男女老少,谁嘴贱我就大嘴巴抽他,谁手贱我就打断他手脚!&rdo;
江逐星无奈叹气道:&ldo;……你倒是随心所欲了,差点自身难保,让湛儿也难立足……你这般举止小心带坏了湛儿,为人做事还是要讲讲道德的。&rdo;
&ldo;什么狗屁道德。&rdo;梁川不屑道:&ldo;我没有道德。&rdo;
江怀雪也是上过名家大儒门下学堂的人,同窗的孩子大多出身非富即贵,耳濡目染之下心思单纯的并不多,不到十岁的孩子,不懂事归不懂事,有时可恶也是真可恶,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教训这些半大孩子,还得是梁川……这也算是他的过人之处。
短短一天下来,江怀雪心中已然明晰,江逐星对江湛自是尽心尽力,可不速之客梁川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也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爱护着江湛。
江怀雪放心了许多,可是江湛与年龄不相符的冷静平和却让他心中也有一丝忐忑,他晚上回房与裴书锦说了后,裴书锦也是同感,两人长吁短叹之余商量着,若是能将江湛带到终南山,让他从此远离尘嚣自由自在地生活,是否会好一点?
江怀雪和裴书锦在蓬莱别院常住了下来,力所能及地陪着江湛骑射围猎、弹琴下棋、投壶捶丸……裴书锦甚至手把手教江湛识药和炼药,可能是因为江湛以前接触医药甚少,竟然对炼药格外感兴趣,还让裴书锦给他买了许多药典,两日每天都要泡在药房里几个时辰。
在一个多月的陪伴下,江湛虽不像幼时那般对他们全心信任依赖,但也少了许多疏离戒备,有什么新发现会和他们分享交流,他很宝贝的白猫尺玉也会让他们摸两把,甚至偶尔能在他脸上看到清浅笑意,江怀雪和裴书锦就已然十分知足了。
裴书锦本就怀着收他为徒带他上终南山的心思,江湛性情如此沉稳平和,小小年纪在诗书礼易棋琴书画上都展现了过人天资,天师必然也会满意,而且眼见江湛对医药既有兴趣又有天赋,他和江怀雪都格外欣喜,感觉此事已是十拿九稳。
十一月初,裴书锦收到天师的信,天师又去远游了,提醒他们早点回来,因为裴书锦在谷内培植了许多药用的奇花异草,冬日严寒,如果长期无人照料可能就保不住了。
江怀雪念信的时候裴书锦正在替江湛记药方配伍,闻言停下笔来,不免有些发愁道:&ldo;那这就得动身回去了,可是湛儿才刚对我们卸下心防,此时让他和我们一起走,我怕他不一定会答应……不然,我先回去一趟,你留在这里再陪他些时日?&rdo;
&ldo;我还是得陪你回去。&rdo;江怀雪心意已决,但还是皱眉道:&ldo;湛儿……我们与其这样猜测不安,不如直接问他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