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越发黯淡,黑夜终于掌控了大地。车窗外的风景像电影胶片,一帧一帧地闪过去。一切都在流动,不动的唯有天际那颗孤星,在幽蓝的夜空中静默着。
玉锦的铺位空间逼仄,举目便是车顶,她安静地躺着等了两个时辰,在此期间心无旁骛,不念不怨不喜,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事情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真的忘了。她因为羞赧和气愤而身子微微发抖。
如果需要的时候,这个男人一直都不在,那要他有什么用?
火车轮子有节奏地撞击着铁轨,回答她:苦痛,苦痛,苦痛……
手机时间跳过零点的时候,她做了个决定,打开微信通讯录,删掉了纪寒铮的名字。
那一刻,她的手指有千钧重,每往前一毫米都是考验,可是,那个名字像刺,在这样浑浊的夜晚,令人无法继续直视,只有尽快删了他才能呼吸,心脏才能从即将骤停的惊悸中回到正常。
然后,她蒙上了带有消毒水气味的被子,把世界隔在外面。
--------------------
==================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为澄净的土地,天空是纯粹到极致的瓦蓝,白云喷涌而出,阳光浓烈得让人睁不开眼。远处雪山环绕,护佑着这一城的平和与肃穆,面目虔诚的人和猎奇游玩的人都有,大家各行各道,并行于这个慈悲的城市。
兴许是坐了火车的缘故,高反没有表现得过于严重,但还是有新的问题,玉锦习惯了热带的温度,对拉萨的早晚温差预估还是有点保守,住进酒店的第二天,她就感冒了,鼻塞流涕,眼睛疼,头昏昏沉沉,她裹上在酒店门口购买的色彩斑斓的披肩,坐在窗边,一杯又一杯地喝热咖啡,终于成功地把自己的痛苦从应付感冒转移到了应付失眠上来。
白日将尽,她找来滚落在被子里、已经一天没有看的手机,有点意外,除了公司打来两个电话外,还有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纪寒铮的。
打开微信,申请添加好友的信息有很多条,也都是他的:
怎么把我删了?生这么大气?
加回来,咱们谈谈吧。
高反怎么样?去那儿能适应吗?
给我回个电话吧。
……
玉锦无力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她知道他不会让她这样消失的,一定会联系她,可等他盼他,却一直没有消息的人,忽然又跳出来说这么多温情的话,真让人有说不出的烦躁。
上午十点,手机又不依不饶地震动起来。玉锦看一眼屏幕上那个名字,继续睡。
临近中午时,房间内的电话响了,玉锦以为是会务组通知去就餐,就接了起来,她拖着浓重的鼻音刚“喂”了一声,就听到了纪寒铮不悦的声音:“怎么生那么大气?”
空气静默。
玉锦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头皮都是紧的,身体僵硬,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了出口,即便她想说点什么,她的身体也在抗议。
纪寒铮大约已有准备迎接这样的尴尬,他叹了一下,口气婉转起来,“问了你公司好几个人,才查到你开会的酒店,把我急坏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仿佛沉寂了很久,——但其实也应该只是十几秒的时间,玉锦才淡淡地说:“我是不太舒服,来就感冒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嗔怪道。
以他的脾气,以前也经常嗔怪她,她必定会立刻反击,那是一种两个小孩斗嘴吵架的氛围,两人你呲我咬,互不相让,然后再贱兮兮地和好,关系比吵架之前更热络,更加蜜里调油,嗔怪就像是一种令人上瘾的胡椒面儿,隔一段时间就要洒洒。
可现在,他的嗔怪像是发褐变黑的香蕉,东西还是那个东西,却没有以前的味道了。
玉锦说,“纪先生,你消失那么久,这会儿突然出来关心人不觉得奇怪吗?还是说,你那里又有什么不能联系我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