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爷胖乎乎的身材正立在廊下,边上挂着一个鸟笼,一只黄绿色鹦鹉在里面不停学舌。
“美人,美人”“天上秋期近,人间月影清”
唐墨走近的时候,正好听到那只鹦鹉扯着嗓子叫着不知哪里听来的诗句。
“你怎么来了?”
唐伯爷肚子上的肥肉一颠一颠儿的,两条细细的眼缝儿旁全是肥肥的褶子。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鹦鹉清脆的学着人话。
“去去去”,唐伯爷原本的美好心情在看见三子的时候打了个转折,“把那小畜生挪走。”
爱着的时候走哪都要带着,不爱了就立马踢开。
唐墨的凤眼盯着他爹许久,久到唐伯爷整个儿心里毛毛脚底发凉,这小子吃错药了,还是伯府里有人惹他了。
“咋了,被陛下训了,还是,有兔崽子蹬着你了。”
在这个儿子进入锦衣卫后,唐伯爷一直是提心吊胆,当初一百个不愿意他去,现在是骑虎也难下。
“当年我和姨娘害伯府被贬,克死祖父,为什么还要把我们接回来。”
一辈子扔在乡下多好,眼不见为净。
唐伯爷腆着肚子半天没成想等到这么句话,一时间小眼睛上下转圈,一副儿子怎么傻了的感觉。
“你是我儿子,不回来去哪里。”
唐墨抿着嘴沉默半晌,头也不回的转身踏入旁边的曲径。
“哎哎,你去哪儿,用晚膳了没?”
栖月堂北侧小屋内,于姨娘正恭恭敬敬的跪在一个蒲团上,双目闭合,双手合并,对着上面的观世音菩萨画像,嘴里念念有道。
屋外忽然一阵嘈杂声,似乎是不小心打翻了什么东西。
“三少爷,三少爷来了,姨娘在呢。”
于姨娘缓缓睁开双眼,只听见一声吱呀,一丝黄昏的日光透进昏暗的室内,暗黄的色彩中,一道高大硬朗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永年”
于姨娘嘴中喃喃自语,昔日的小小孩童如今需要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自从唐墨失踪传开后,府里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栖月堂的落魄,明里暗里讽刺不断,但无人敢克扣这里的份例,足以看出唐墨在这里造成的阴影有多深。
自八岁回府后,唐墨便被送去了外院,起初还会时常偷偷溜到栖月堂。
自从了解到身世后,他一天比一天沉默,来这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曾经乡下那个笑得无忧无虑的孩子终究弄丢了。
“怎么来了,见过伯爷了,身体可还好,吃过了吗,灶上还有些红豆糕,要不先吃点,让月红再去下碗面条。”
每次唐墨来,灶上都会有份红豆糕,那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
曾经乌黑的青丝掺杂着根根白发,眼角细纹丛生,两侧泛起淡淡斑点,唯一没变的是那双细长的饱经风霜的柳叶眼。
“我失踪前,正追查一个案子,有个姓史的婆子被人抓了,据说曾是宫里的,现在应该凶多吉少了。”
唐墨说的莫名,声音不带任何起伏,似乎只是说着一件很普通日常的事情。
于姨娘的身体忽然僵了一下,常年处于小屋礼佛的她脸色苍白,唇色惨淡,身形更是消瘦,唯独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她的唇开开合合,最后化为空气中的无声叹息。
这一刻小屋内窒息而闷热,许久不见的母子俩各怀心思,但显然唐墨并不打算放过这次机会。
有些话一旦开闸,就再也止不住了。
“我现在才发现,爹是细缝眼,姨娘是柳叶眼,唯独我是凤眼,府里的兄弟姐妹们,没人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