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我陪你。”
他把酒杯甩回了原位,黑沉沉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带着一点兴味地看向她。
这五个字一出口差点让林朝朝怀疑眼前人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她万万没想到苏暮雨还有闲心陪她开这种玩笑。
“你陪我?”她眯了眯狭长的双目,语气中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讥讽,“陪我回林府,将来我嫁了人,你给我做个小?”
红袖一甩,她慢慢坐回了贵妃榻上,窗外的花灯光亮映照着她月华般的面容,在这样的地方,更添靡丽。
苏暮雨有心跟她开玩笑,她怎么能接不住?双眼带笑,调子拉长:“苏家主,曾经有个人对我说,你们杀手这行就和青楼楚馆里的妓一样,干的都是为钱卖身的活计。当时我只觉得好笑,若真如此,你我又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当年就算倾家荡产,我也给你赎身啊。”
自顾自斟了一杯酒,她也看出了这人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一句玩笑话罢了。苏暮雨听得出来,故意的。
“你这话要是让其他杀手听见了,就该拔剑来砍你了。”
苏暮雨听见这般不客气,甚至是带着点侮辱的话后也没有发怒,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两人都默契地忽略她刚才说的“做大做小”。
“暗河很快就会退出这场争斗,但在我会留下来,解决苏昌河的问题。这需要一段不断的时间,至少会到孤剑仙进入天启之后。”
他错开贵妃榻上的艳色,上前坐在了方才弹曲美人坐的地方。
“小朝,过去了那么久,还是不能忘吗?”
林朝朝轻笑一声,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讽意:“我怎么忘,暮雨,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连七岁那年都比不上,如果不吃药,我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复又斟了杯酒,仰头喝下。
“我难道会不知道十二年前那些事易文君和叶鼎之只是导火索吗,为了女人发动战争,从来只是史官的美化。但我一家全死了,一句轻飘飘的满门忠烈,让我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她单手倚靠在榻边,一只手提着酒壶,水雾一样的眸子闪过几缕淡淡的水光。
“北离、天外天、易文君、洛青阳、叶鼎之、明德帝、琅琊王,他们谁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苦衷,谁都冠冕堂皇,可死的却是我林家的人,满门素缟。我也差不多了,当初洛青阳的那一剑没有杀了我,但一伤连旧疾,受了那么多罪、花了那么多功夫才拖到现在,却也只是半个废人。”
她弃了酒杯,仰头,学着那些风流浪子的做派直接提着酒壶倒酒入喉。
在很多很多个晚上,她也做过一袭青衣走江湖的梦,也想过仗剑走天涯。当初在于阗国再次见到无双,甚至于当日他那直率又无畏的表白被她看在眼里,听在耳里,除了感动震撼,还有几分萦绕不散的艳羡。
她喜欢他,也羡慕他。
她一仰头,壶中酒水如银河入口,林朝朝也不顾这个样子不够雅观,一倒便是大半壶空了。
“有时候真想创死这个糟瘟的世界。”
林朝朝嘟囔着,酒意上头让她原本清冷的眉眼带上些晕染的红,微红的眼尾微微上挑,艳丽生香。
“你醉了。”
在她继续往嘴里倒酒的时候苏暮雨上前止住了她的动作,黑沉沉的眸子里闪动着一丝忧色。
“忘不了就不忘,”他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杀个人罢了,真要算起来他也不无辜。”
他将林朝朝手里的酒壶拿开,不可避免地和她发凉的手背肌肤擦过,冷玉一般,倒让苏暮雨指尖轻轻颤了颤。
她的手实在太冷,冷到不像是一个活人该有的温度。
林朝朝骤然被他夺了酒壶,也不怎么生气,只是一双迤逦含烟的眼细细地盯着他,连目光都带着几分醉人的酒意。
两人的距离实在有些近了,至少苏暮雨是这样觉得的。近到他能看见明暗灯光下她卷翘的睫羽在眼下洒落的一小片阴影。
“是啊,不无辜。但也不是想杀就能杀的。”她眨了眨眼,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点好。
“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也没有什么能拿出来和你做交换的。暗河的乱子够你喝一壶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处理你们大家长吧。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