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的选择,岑道也并不觉得意外。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在他的印象里,鸦非语始终都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上嘴里口口声声念着天下苍生,但到头来不还是一次又一次违背自己的选择,他早已看腻了这种戏码,墨色眼眸戏谑地眯起,缓缓召来一丝魔气,眸光凝定地看着鸦非语,魔气在指尖凝聚萦绕,被他随意地把玩着。
“去,”他唇角噙着一抹笑意,轻轻开口,那魔气便好似听懂了他的话一般,从指尖飞掠而出,融入到其余魔气之中,混杂在里面。岑道则是耐心等待着,在心里进行倒数。
五、四、三……
魔气陡然变得淡了,虽说还没到畅行无阻的地步,但起码是能视物了。鸦非语挥散眼前碍事的气体,寻找风中叶迟的气息,越来越近了,那股温暖的灵力,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了。
二……
他从魔气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灵流,鸦非语猛地向那处望去,很近了。他几步上前,试探着伸出手,果不其然,一只手被他从魔气中死死拉住,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他大喊一声:“叶迟!”
那只手明显有了反应,一个反手也抓紧了他的手腕,一道闷闷的声音从魔气另一头传来:“师尊……”
听声音就知道,叶迟现在情况并不好。鸦非语心下有些急,一个用力,终于将叶迟整个人从魔气的另一端扯了出来。后者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靠在鸦非语身上。
一……
忽然,周围魔气散去,鸦非语警觉地四处张望,忽然觉得小腹处传来剧痛。
“唔……”
踏破天道
如堕深渊般的寒意侵袭着孱弱的躯体,褫夺了鸦非语本就不高的体温,因抵御着自体内散发开来的寒意,鸦非语秀气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试着颤动了一下指尖,关节被冻得僵硬,连活动都显得有些艰难。
他垂落眼睫,只见那一丝并不起眼的魔气正从自己小腹穿过,在这一瞬间,他体内的魔气就好像被搅乱的泥浆一般乱了,起先还好端端蛰伏着,如今却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般,无目的地攻击身体的每个角落。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但鸦非语诡异地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哪怕再难受也已学会了不动声色,只是面上渐褪的血色无法替他的身体说谎,他稳住虚浮的步子,靠着叶迟勉强站稳。鸦非语眉头稍蹙,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岑道唇角仍带笑,向上抬眼一瞥,似是某种挑衅一样,笑道:“你知道天下四至宝之中,最后一个至宝是什么吗?”
他说话的声音清晰落在鸦非语耳畔,在这种时候好死不死提及天下四至宝,鸦非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眉头皱得更紧,试图摆出警戒的姿态,身体却是不听使唤,手脚因过度低温而微微颤抖,就好像失了知觉似的,鸦非语操控不了它们了。
他不回答,岑道也好像本就不在乎他会不会给自己一个答案。他一打响指,穿腹而过的魔气从伤口掠过,带出一大片猩红的鲜血。鸦非语蓦地一僵,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更加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几乎难以站稳,却仍然能听见岑道戏谑的声音。魔气变得浓了,岑道好像靠了过来,这么想着,鸦非语艰难地掀起了眼帘,染上水雾显得朦胧的银眸,恰好对上那浑浊得好似泥潭的眼。
岑道一咧唇角,很是满意鸦非语这般狼狈的样子,带着鸦非语血液的魔气化作实体,在他掌间如游龙一般纠缠。深沉的天空陡然活跃起来,阴云掀开,血月当空,猩红的月光落了下来,将鸦非语身上的血衬托得更加狰狞阴森。
“血玉魔珠在你的身体里待了这么久,也该发挥一下自己的用处了。”墨色的眼底尽显肆意癫狂,昔日少年白净的面容如今只能用可怕来形容,他双臂摊开,正在此时,一道带着金光的雷轰然降下,打了二人一个措手不及,岑道却全然不畏惧,反倒那双写满了疯狂的眼里,隐隐约约还有几分期待。阴风骤然袭来,鸦非语不由捂住伤口,抹去溢到唇边的,深色的血液。
第一道雷落下,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每一下所带来的威力都比先前更大。这并非普通的雷,而是劫雷,是一个修士进阶至下一个大境界时的必经之路,其中蕴含着极为浓烈的灵力,却并不能为修士所吸收,只因这从天上来的雷,灵力过于澎湃,攻击性也太过强大,甚少有人能够吸收后不爆体而亡。
这般强大的灵力叫鸦非语倍感不适,他拉着尚且还昏沉沉的叶迟退至一旁,过度的移动牵扯到了他小腹上的伤口,血的痕迹更深了,鸦非语的脚步也愈发颤抖。岑道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他,他站在雷劫的正中央,仿佛即将渡劫的人是他一样,逆着金光,面容全模糊在深邃的阴影里。
“天下四至宝,快要集齐了——”金色的雷忽然从他面庞掠过,将他那满是兴奋的脸照在鸦非语眸中,他话音刚落,雷劫忽然静止,凝固约莫三秒后,一道五人合抱粗细的金雷忽然落了下来,伴随着地面震颤,与不远处鲲鹏的低低鸣叫,鸦非语恍然间,还以为天空都要为之而撕裂了。
“凤血魔珠!”
一道极为强烈的力量从体内涌出,似乎要将鸦非语扯向岑道的方向。鸦非语稳住脚步,试图抵抗,换来的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额间神印浮现,有气无力地闪着金灿灿的光,与从前那副金光大盛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如今看来略显寒碜。他的眼眸逐渐向兽类特有的竖瞳转变,遮天蔽日的双翼破开衣物,虚虚耷拉在身体两侧。金色的劫雷正冲他而来,击打在鸦非语身上,额间神印与之相撞,骤然迸发出璀璨的光来。
恍惚间,一声凄厉的凤鸣响彻云霄。
长达数十秒的时间,金雷终于散去,只在空气中留下极为浓郁的灵力。鸦非语喉间发出压抑的凤鸣,跪倒在地,起先洁白圣洁的羽翼被劫雷炙烤成了焦黑色,翎羽掉了几根,墨色的长发被洗刷成了干净的银色,与眼眸的颜色倒是一致,将他衬托得尤其苍白。
岑道低笑一声,几步上前,一只手在鸦非语腹前那血窟窿里头掏挖,这种血肉被翻搅的感觉很古怪,但鸦非语已然感觉不到疼了,只是呆呆地望着他。过了一阵,岑道将被鲜血浸得血肉模糊的手掏出来,手里攥着一颗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珠子。和金丹一个大小,看上去却比金丹还要叫人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鸦非语缓慢地眨了眨眼,颓然倒了下去。
他还以为自己会倒在那坚硬的草皮上,却反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鸦非语疲惫地抬了下眼,映入眼帘的是叶迟那写满了担忧的眼眸。鸦非语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借着叶迟将身子撑了起来。
岑道手里攥着的,是起先深埋在他身体里的血玉魔珠。
鸦非语倒是很少仔细审视过这颗魔珠,毕竟这一直是他不论前世今生心里最大的一根刺,如今一看,才发现它已经变成了一种诡异的金色调,打眼一看或许会错认成金丹,但其上散发的诡异气息将其与金丹做了明显的区分。鸦非语眉头一蹙,此时才终于缓过神来,这应当就是岑道口中所说,天下四至宝的最后一个——凤血魔珠了。
他没想到这个至宝竟一直都在自己的身体里。鸦非语抿了抿唇,他指尖轻轻颤动,试图将身体的主导权夺回,但他四肢酸软,愣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连动一动都觉得困难,更何况要从岑道手里将那个凤血魔珠给夺过来了。
岑道勾唇嗤笑,把玩着那颗凤血魔珠,忽然一道强烈的魔气袭来,只见此前被鸦非语所藏匿了起来的其余三大至宝,竟被魔气裹挟着飞了过来。他瞳孔愕然瞪大,死死瞪着岑道,仿佛要以此来阻止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岑道却是不以为然,他将凤血魔珠与其余三大至宝放在一起,咬破指尖,从指腹中挤出血来,滴在每一个至宝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