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叶迟声音尚且还带着哭腔,他抹去眼角泪水,凑上去狠狠亲了鸦非语一口,患得患失地搂紧怀中人,近乎贪婪疯狂地感受他的体温,胸膛紧贴,近到他们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跳动着生命的痕迹,“师尊,还好你没事,还好……我差点就要担心死了。”
鸦非语无奈地笑出声,他抬手轻抚叶迟脸颊,拇指划过他眼下一圈浓重乌青,心疼地蹙了一下眉。无需他多说什么,叶迟观察到了他的情绪,唇角也轻轻勾起,抓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捧至唇边落下一个轻吻,墨色眼瞳中的神色被烛火所散发出的暖光柔化了,如此看来倒和一个温吞的大狗无甚区别。他轻笑着,眼神柔软至极:“师尊心疼了吗?”
鸦非语是个别扭的性子,惯常不擅长说些漂亮话,闻言薄唇微抿,烛光之下,漂亮的眼尾似乎透着浅浅薄红。
但他凝噎半晌,仍然憋出了一句:“心疼。”
这回反倒是叶迟愣住。
他和鸦非语在人际关系里的地位其实都差不多,只不过比起鸦非语,他更像是自己主动与他人保持了距离,导致一般不会有人想着要主动靠近自己,久而久之,心间就变得贫瘠寒凉起来,荒草都难以扎根。
他擅长伪装自己,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但当他真的面对一颗真心的时候,就会变得手足无措。
尤其对象还是鸦非语,这个他爱到了骨子里的人。
但叶迟没有愣神很久,他回过神后淡淡地勾唇笑了一下,眼眶还有些红肿,但已然不再那般狼狈,他顺势将鸦非语拉入怀中,死死搂紧了他,道:“师尊这样……可真是让徒儿受宠若惊。”
鸦非语一瘪嘴:“我也会心疼你……”
“嗯,心疼,我也心疼师尊。”
彼此再无话,相拥着,在这冷寂的夜里,在摇曳的烛光中,两个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的,是孤独的魂灵,而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去处,自己应当依靠的人。
鸦非语眼睫轻颤,在叶迟安稳的呼吸声中,渐渐阖上双眸,陷入深睡。而叶迟却好像舍不得闭眼,像生怕一醒来鸦非语就消失了似的,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堪称炽热的目光黏连在鸦非语面上,颇有藕断丝连的味道,其中满是珍重与不舍。
“师尊,”明知鸦非语已经睡熟,他却还是轻声唤了一句,“我爱你,师尊。”
“我比谁都爱你。”
“不要离开我,”他轻轻捧起鸦非语的脸,近乎沉迷地细细看着他那精致的面容,在那光洁的额头上极轻极轻地落下一吻,声音也刻意放轻,就像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将他吵醒似的,无比珍重又小心翼翼,这是真正的,纯粹的爱意,墨色的眼瞳仿佛甜腻到将要化开的巧克力一样,温柔至极,他呼出一口气,道:“好吗?”
……
鸦非语的苏醒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希望,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仙君定然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可以拯救他们昏迷不醒的亲朋好友了。
但事实是,相比起修仙者,凡人的体质显然过于孱弱,叶迟用于唤醒鸦非语的曲谱乃是清神乐谱,对于凡人来说,这种带有灵力的曲子效用会过于强大,若是不好好留意,是极有可能没好转,反而还加重其症状的。叶迟的灵力过于浓稠纯粹,不好把握这个度,许淼淼和施白灵力却又太过低微,因此几人一时犯了难,却拗不过村民们的百般请求。
最终弹琴的是鸦非语。
他如今失了灵力,清神乐谱的效用会大大减弱,直到和寻常曲谱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对于凡人而言,能够醒脑的作用就已经足够大了,剩下的只需要好好调整身体,假以时日就能驱散掉体内魔气而康复醒来。
与天抗衡
悠扬曲调渐渐响起,带着古朴浑厚的音色,仿佛空气中都泛着一股极为浅淡的木头香味。鸦非语垂落眼睫,他顺着曲谱的曲调弹奏,琴弦拨动间调子却逐渐变得急促起来,一股邪肆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将如瀑青丝吹得散乱,鸦非语心下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他不由停下演奏,却在此时,窗外蓦地飘进阵阵诡谲浓雾,变故陡生,只见墨色浓雾极具侵略性地缠上阿映纤细柔软的脖颈,鸦非语瞳孔一缩,那正是害得整座村民的人都陷入重病的魔气,竟在此时现身!
心中登时警铃大作,鸦非语放下古琴,几步上前冲到床的另一侧,他运转术法,试图将魔气吸收,可他发现这似乎并无多大用,反倒让魔气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以至于缠绕上他的手腕,正顺着小臂一点一点向上爬,像是巴不得将他拽入深渊似的。鸦非语难掩厌恶,但体内蛰伏许久的血玉魔珠偏偏在这一刻与其产生了共鸣,眼前世界好似蓦地一震,强烈晕眩感传来,鸦非语就连跪也跪不稳当,摇摇晃晃地倒在床边,只觉目眩神迷。
微凉的手仍紧攥着阿映那满是冷汗的小手,生怕自己一松开,这个小姑娘就被魔气吞噬了。尽管自己也在魔气的侵扰下有些神志不清。
一道黑影从他身后掠过,鸦非语警觉地向后看去,浓雾之中,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是魔修一贯的黑色长袍的装扮,将整张面孔尽数掩于阴影之下,只露出下半张脸。鸦非语强撑着抬眼,他对于人类情感的感知向来是极为敏锐的,眼前人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浓烈的恨意,叫他不禁颤抖起来。他现在这种状况,要是出了什么事莫要说救阿映了,连自保也都成问题。
叶迟等人在门外等他,但他们的状况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鸦非语想,不然的话这么浓重的魔气,他们肯定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落得的可是个四面楚歌的糟糕下场。
但,也未必不是没有破局之法。
“你要杀了我吗?”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恐怕是逆境之下唯一的出路,到了这种关头,鸦非语从来就不介意冒着风险尝试。他回过头,挑衅似的看向黑衣人,唇角一勾,被魔气浸染得眉眼间恍然有了几分前世的阴戾张狂。倒是太久没有装过坏人了,导致他现在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个纯粹的好人了。
虽说这辈子当回那个冰清玉洁的仙尊感觉确实还挺不赖,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是只靠当个高洁的君子就可以解决的。
反正他已是在万劫不复的深渊里,何不坠得更深些?
周遭魔气随之暴动,在鸦非语剔透的眼底侵染了嗜血的色彩,那张甚少流露出多余情感的面容此刻尽是疯狂,他笑中透着近乎残忍的天真,恍然可以看见前世那杀人如麻的疯癫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