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和贵妃的出殡选在了同一天,陈老夫人接受不了一双儿女死在了同一天这件事,当时便晕倒了,如今还卧床不起。两队送葬的人分别从丞相府和皇宫出发,走到通往城外的大道上汇合起来。丞相和贵妃虽然已经去世,但姚重礼是与陈家有着血亲的皇子,陈良文帮助太子进入善兴顺利登基,陈家并不会因为丞相和贵妃的离世就此衰落下去,只怕日后会更接近权力的中心。
所以善兴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准备了路祭,将善兴通往城外的大路都铺成了一片白色,姚重礼全身穿着白色的孝衣,少年还未长成的身体裹在宽大的粗布麻衣里,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着。陈良文跟在他后面,准备随时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姚重礼,但姚重礼就这样摇摇晃晃的坚持了一路。他挨个给路祭的人家回礼,嘴里重复着道谢的话,他已经麻木到记不住眼前人的面容,只能看见满眼的白色,只能听见北风吹动灵幡的声音,只能闻到纸钱被焚烧时散发出来的气味。父皇下葬的时候,他牢牢跟在母妃的身后,而如今母妃的葬礼,他只能看见白茫茫的前路。北风将散落一地的纸钱吹了起来,一同落下的还有大片白色的雪花,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丞相和贵妃葬礼结束后,姚重礼不肯回皇宫,说自己要在皇陵给母亲守三年的灵,阮雨棠劝不住他,只好拜托叶默模多照顾照顾他。陈良文也让刘长明跟去了皇陵,好保护姚重礼的安全。袁教授知道了这件事,便让阮雨棠帮忙,说要从宫里派人去照顾姚重礼,因为姚重礼是在守孝期间,照顾的人不宜过多,便只派了惜宝过去,既能照顾皇子也能保护他的安全。
静贵妃宫中的宫女和太监都被放出宫去,一方面借他们的口将宫中的秘闻传播出去,另一方面也算兑现了太子对静贵妃的承诺。桂嬷嬷也回到了陈府,陈老太太自从上次晕倒,再醒来后便有些神智不清了,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喜欢坐在房门前晒晒太阳,拉着桂嬷嬷问她女儿今天又去了什么地方,叮嘱她好好跟着陈檀。太子让太医们天天来瞧,却总是没有一点起色。
宫内丧礼的白色很快便被撤了下去,换上了代表喜庆的红色,新帝的登基礼举办得热闹而隆重。姚重贤穿着皇帝的冕服一步步走向最高处,礼乐齐鸣的时候雪又落了下来。周围满眼都是鲜艳的红色,即便在漫天的大雪中也丝毫不减热烈,一众官员都在祝贺瑞雪兆丰年,新帝登基这是一个吉祥的好兆头,然后整齐的在雪地中对新帝实行最隆重的跪拜礼。雪下得太大了,大到扰乱视线看不清周围人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们整齐的跪在下面,做着表示臣服的动作。
这场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天才终于停了下来,雪后初霁,走在路上眼睛会被积雪上的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皇宫内的家宴便选在今日,一早教授送了封信到天梁宫,请阮雨棠务必要帮忙。
【??作者有话说】
冬天到了,你们那里快要下雪了吗?
151?魁星
◎她刺绣的动作就很慢,可是眼下除了这点针线活,她也想不出还能为孩子们做些什么了。◎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家宴,姚重泰还病着不能出门,况且如今他已经是名义上的死人,不合适出席这样的宴会。姚重礼说要为贵妃守孝,并不肯回宫,一下子少了好几个人,宴会自然冷清起来。新雪初霁的夜晚总是格外寒冷,宴会只持续到酉时便结束了。因为担心夜晚道路结冰车马难行,皇帝便让皇叔定西王破例留宿宫中。
阮雨棠一直想着教授的嘱托,在宴席上总有些心不在焉,见宴席结束定西王离席,和皇后说了两句话便赶紧追了上来。定西王听见背后匆匆赶来的脚步声,便停下脚步转身,见追来的是公主有些惊讶,开口问道:“公主这般步履匆匆所为何事?”阮雨棠追上他后停下脚步,按照早就准备好的话说道:“皇叔多年不住在宫中了,可还想念小时候居住的宫殿吗?”定西王不明白阮雨棠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只是摇了摇头回道:“既已知道是物是人非,何必再去自寻伤感。”阮雨棠接着说道:“皇叔那天肯在宫门口帮助三弟进宫,想必也是为了圆自己的遗憾吧,既如此,为何不去当年没能进去的地方再看看呢。”定西王却看着她说道:“公主为何突然说起当年,公主又是如何得知当年之事的?”
“当初皇祖母病了,我进宫侍疾,祖母和我说起过当年的事情。”阮雨棠这话并不算作假,定西王却突然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其实这么多年对于当年的事情他也调查出了个大概,只是他不敢也不肯承认,自己的母亲是因为追求太后而死,他也不想承认,自己和弟弟是因此被父皇厌弃。他觉得太荒唐了,母妃因为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死去,若是自己调查的结果都是真的,那么他和弟弟的存在更是一件荒唐的事情。他咬紧牙,不准自己去追问当年的一切到底如何,这么些年他一直告诉自己,是因为太后使了肮脏的手段,才让母妃病故才使得自己兄弟被父皇厌弃,这些积攒出来的恨意,才足以支撑他从当年一步步走到今天。
阮雨棠见他没有说话,只好继续说道:“那里,有想见你的人。”阮雨棠说的自然是教授,但听在定西王耳中却成了兰妃。虽然他害怕面对当年的事实,但是阮雨棠这句话太具有诱惑力了,也许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就在自己从小居住的宫殿里,等着自己回去再见她一面。因为对母亲长久的思念,定西王已经不会去仔细思考阮雨棠这句话的意思,他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点了点头。
三个人慢慢朝长春宫走去,路上有些白天积雪融化成水后再次冻结的冰,踩起来嘎吱作响。定西王也不介意阮雨棠她们跟着自己,自顾自的朝前走,他已经有二十余年没走过这条路了,他总在梦里梦见这条路,梦里自己穿过宫门在这条无比熟悉的路上飞奔,可是梦里路的尽头却没有熟悉的宫殿,只是空旷的虚无。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梦,就像这二十年来他从未和人提起过自己的母妃一样,那是他不能开口也不愿意释怀的过去。
这一次和梦境里不一样,那座熟悉的宫殿出现在了路的尽头,只是比起记忆里的样子,有些许破败而已。今晚的月光很明亮,地上还有能反射月光的白雪,即使没有一点烛火也能看清那房檐下摇曳的蛛网。阮雨棠却没在宫门附近看到教授,她心想教授不会是等在另一处墙外吧,正想着应该如何联系上教授,定西王已经上前,轻轻推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门内的长春宫还是定西王记忆中的样子,没有皑皑的白雪,四处盛开着熟悉的长春花。定西王疑惑的回头,没有看见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门外还是刚才的模样,遍地积雪反射着皎洁的月光。定西王看着眼前的异象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出门外,却听见了自己母妃的声音。他愣了一下,确定声音是从宫殿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之后,便毫不犹豫的朝着那声音飞奔而去。
他发现自己可以从关着的房门穿门而入,但他此时已经管不着这些了,他看见了坐在床上的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已经四十岁的定西王再次像个孩子一般大哭起来,他泪流满面的扑向自己的心心念念的母亲,却发现自己只是触摸到了一团虚影。他不得不再次接受母亲早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这个事实,努力睁开满是眼泪的双眼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还是那么年轻,只是比记忆中的母亲瘦弱了许多,脸色也苍白了些。母亲就坐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推门声传了过来,只见一个太监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兰妃抬起双眼看向太监,太监看着兰妃说道:“娘娘,你可愿悔改吗?”兰妃没有说话,只是自己端起碗一口气将里面的药都喝了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