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又看了看他,回到另一头躺着:“年轻人若睡不着,老朽给你讲个故事!”
少年仍用外袍盖着躺下:“老人家请说!”
六十年前这一带附近有个繁华的城镇,镇上本有一富庶人家,后又搬来一致仕隐退的高官,两家也算门当户对,自此多有往来,还曾戏言要结为儿女亲家。大人们仅说戏言,当时年龄相当的富户的小儿子与致仕官员的小孙女却当了真,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感情却越来越深厚,小孙女一满了16岁,富户的儿子立刻请父亲上门提亲,满以为十拿九稳,不想却遭了拒绝。
原来那姑娘的父亲仍在朝中为官,为攀附权臣,已将女儿许了人家。
富户的儿子从此没再见过那姑娘,只得了她要他上京求考的一封信。
父亲虽已将她许了人家,但离迎娶还有三年,只要他在这三年中求得更高的官职,父亲一定会改变主意!
富户的儿子匆匆离了家上京,但他自小所学是如何赚钱营生,虽读了不少书,在一众学子中却绝不够出众。考是一定考不上的,如此回去却也不成,他处在两难难以抉择,不得已在京城游荡了几月,终于想出一个主意。
商人的手腕在以物易物,所以在他们眼中,只要有足够的筹码,想要什么都能换来。所以他一展所长,以掮客身份与京中各玉器古董商做生意,专转手贩售稀有的、被埋没的宝器,却又不专附某家商号,很快声名鹊起。就在三年快要过去之时,皇帝终于给了他最大的器重,他终于可以回家,去迎娶他最爱的女人。
少年突然掀了外袍,慢慢起身穿着。
老人也下了床,走过去打开门,看院中微亮的天色。
少年走到他身后:“小子该上路了!”
老人走在前方带路,将少年送出了门口。
“老人家,将来若有机会,可否将剩下的故事说给我听?”
老人抬头看他:“这故事就到这里不好吗?”
“故事就是故事,老人家当然可以只说一半,但那后一半埋没了,小子觉得好不可惜!”
老人低下头去:“世人多爱碧落而不喜黄泉……时候不早了,年轻人赶路去吧!”
少年一弓身,转头走了几步,待老人关上门,捏诀在手,几步便回到昨晚观望之地。再看一眼厚重沉郁的天色,他转身,往来时路而去。
“请问这位大叔,可知此去二十里处为何凭空出现一片沙漠?”少年要了茶水干粮,却不吃,反而同掌柜攀谈起来。
“那儿啊,那儿可不能随便去!”掌柜看着是个爱说话的人,遂坐下来打算说清楚,“说来是近六十年前的事,那儿原本富庶繁华,有两个大户人家,一户做生意,一户当官,两家儿女互有情意,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早晚要结为夫妇,只等着生意人家的儿子回来,但几年后那小姐却无缘无故地死了!”
少年表情未变,坐着的姿势也一动不动。
“生意人家的儿子一听到消息立刻赶了回来,但从那以后两家人丁开始慢慢变少……”
“怎么少?”少年插了句话。
“死的,都死得很突然,有些还奇奇怪怪的,上吊的坠河的能死人,可一个大好年轻人居然也能一觉给睡过去!后来,等两家人死得差不多了以后,小镇上的飞禽走兽花树草木居然也开始莫名其妙地死掉,而且越来越多,弄得其他人都不敢再住,渐渐的没有了人,也不知道多少年过去,那片地就成了沙漠!”
“多谢大叔!”少年有礼地点点头,喝一口水,带着干粮走了出去。
“哎……哎?”掌柜这才发现少年走的正是往沙漠去的方向:“年轻人,那里不能去啊,哎……”
依然无风无尘。少年没敲门,径自翻墙入了内院。老人并不在铺房,大概回自己房间去了,少年慢慢在宅内各处巡查着。
天将亮前最冷的时候,少年经过一方倒塌的假山碎石,见其上坐了个人。
一个美丽的女人,右手握拳放在膝上,左手执着衣带把玩,脸微微仰起,看着压抑沉重的天色。
“为什么不走?”少年没有上前,只轻轻地问。
“惩罚还没完呢!”她笑,说话的声音娇娇的。
“你可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生灵?”
她的笑轻轻的,仿佛撒娇:“你若有本事,可送我下黄泉!”
少年看了她一会儿:“我给你个机会!”
老人本来在睡觉,但睁眼时他看见少年没有表情的脸。
“我送你下黄泉!”
黄泉路上不知前途,老人昏昏沉沉跟着少年前行,来到一条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