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对这个称呼,池仪隐约有些熟悉之意。
当今天子登基已有二十年之久,威望日隆,加之能力出色,朝中官吏的自然用心效力,然而毕竟多有革故鼎新之举,内廷外朝中的反对之声始终未曾休止,那些人风闻池张两人面圣之后,就返回家中闭门不出,心中便有些猜测之意,觉得皇帝心中或许有所嫌忌,否则大可不必让池张两人一同回家。
池府当中。
年轻的散骑常侍手中拿着一碗鱼食,正往池塘中投掷。
在她身后,穿着窄袖的内官快步走过来,先躬身一礼,然后递上一张条子。
——造纸术的发展大大影响了大周人的生活,对朝中官吏日常办差更是了极大的便利。
如今市监左右丞才休假三日,城内便开始有些异动。
池仪想,也怪不得那些人按耐不住,实在是平日机会太少,必须及时把握。
虽说池张两人都算得上心狠手辣,相对于行事风格更加内敛的池左丞而言,张络笑里藏刀的声名倒是更响亮一些,据捕风使探知,有些人已经在整备书信,准备弹劾于他,借此打击一下市监的气焰。
内官询问“市监这边可要阻拦一二。”
池仪摇头“堵不如疏。”
他们是天子耳目,要去帮皇帝去看她平时不易看到的事情,就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利,去妨碍那些声音上达天听。
“既然如此,市监便放任他们行事?”
池仪先撒了把食料下去,微微仰头,看了会天穹上的阴云,觉得马上又得下雨,过后方才说了四个字“浑水摸鱼。”
内官深施一礼,遵命而退。
朝中年年都有人事调动,原本主管御史台的宋文述年纪渐长,有致仕之意,原本在台州做刺史的贺停云被召回京中,封了加官,依旧充任原职,她抵达太康城后,先在驿馆歇了一日,第二天刚在皇帝面前述职完毕,就直接回到台中,开始加班加点地处理公务。
高长渐本是舍人出身,在外放了数年后,也被调回京中,如今正在台内充当御史中丞,算是贺停云的副手,此刻笑道“辛苦御史大夫,其实台中往常倒没这么多事务,想来等捱过这两日,应当会好上一些。”
他说的并不太准确,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个月左右,才堪堪平静下来——市监那一派的人受到弹劾后,毫不犹豫地拉着弹劾者一起下水,两派人士纷争不断,互揭隐私,最终皇帝申斥了包括市监官吏在内的一堆大臣,朝中更有上百人因此被免官降职,两边才有所收敛。
池仪知道老友正在被人攻讦,所以这二月间便主要由她统管市监,另一头张络虽挨了许多骂,倒也一直稳得住心态——身为内官,只要皇帝对他们的信重不曾动摇,那再如何贬官罚俸,也不算大事。
眼见朝中事态渐平,然而就在这两日,一封弹劾池仪的奏章被另一派人士不动声色地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比起痛斥张络时的直白,弹劾池仪的奏章的措辞则偏向于那种含而不露的锋锐,简单描述了这段时间池仪把控市监跟禁军的行为,当中还有一句话,是“专权内外,门下吏员多以‘池相’称之”。
皇帝翻开这本奏折时,池仪正在御前。
今日无雨,殿内格外安静。
温晏然一目十行扫过奏折上的字句,目光微凝。
这已经算是阳谋了。
市监不能阻拦对右丞的弹劾,自然也不能阻拦对左丞的弹劾,而且相比于张络来说,池仪的名声要好得多,她掌过禁军,如今又把市监牢牢掌控在手中,还奉旨在尚书台中参赞政事,确实隐隐有了些权倾朝野的势头。
世族那边,宋文述一朝致仕,朝中老臣所剩无几,内官就算不想扩张,整体势力也会随之上涨一截。
市监的实力如此膨胀,已经容不得他们不去与人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