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怀风看向他,默然一阵,随后又垂下眼眸,磨蹭着温热的水杯,低声道:“我不逼你。”
谢雨浓停了停,总算开口:“那个时候,我妈去过一趟深圳,她去找我爸离婚,回来她落在上海,想见我一面,那天晚上她跟我说,爸爸得了艾滋病,活不长了。”
这件事后来被他写作剧本,拍成了《夜奔》,也是他一鸣惊人的出道作。戚怀风全都看过,大概也能猜到就是谢家的事情,只不过如今亲耳听到,还是感到一种异样的刺骨寒凉。
他忽然惨然地笑了一下,无奈道:“怀风,很奇怪的,他一天也没有养过我,可我竟然会为了他的离开感到痛心,后来……我去过一次深圳,本来以为或许能见上一面,结果最后在殡仪馆认领了他的骨灰。”
戚怀风沉默地注视着他,看见他的笑,心就针扎似的疼一下。他无法想象谢雨浓是怎样千里迢迢飞去深圳,又是抱着怎样紧张的情绪想要再见那个男人一面,结果最终面对的却是一捧尘埃。许多话,就这样一辈子也没再说出口,谢雨浓等不到一句道歉,那个人也没再等到一句父亲。或许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可是活着的人总会克制不住地去想一个如果。
“我把他的骨灰带回了平江,放在思亲苑里供奉,就放在曾祖母的旁边。我想,爸爸做错了,可是他也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最后……”谢雨浓抿了抿唇,默默点了点头,似乎放下了,“也该让他回家。”
戚怀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讲一句:“你做得很好。”
谢雨浓看向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心太软,抛弃我的父亲,我捡回来了,不是我的孩子,我也当亲生的一般养大了,其实这些事情根本不必去做。”
“不是的,”戚怀风看着他,缓缓道,“我知道,你做这些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结局,一个交代。”
谢雨浓沉沉地看着他,跌宕的心绪不自觉就平稳下来,寥寥几字,带给他的却是无法言喻的安心。不管多少次,不管过去多久,他都得承认,爱上戚怀风是一件无比自然的,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他笑了一下,讲:“谢谢你这么说……谢谢。”
戚怀风抿唇笑了笑,垂下眼眸,默默地看着水杯。
“怀风。”
“嗯?”
“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我当初……”他迟钝一下,总算把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当初害怕你越走越远,我最终会失去你,所以忍不住主动离开了你,现在想来……”
谢雨浓摇了摇头,自嘲似的说:“我跟荔莉说的一样,我太自私,在我们的关系里,始终是你在容忍我为所欲为。”
戚怀风定定地看着他,问:“你真的觉得你自私吗?”
谢雨浓肯定道:“我真的觉得我自私,我只想自己好受些,索性逃走了。”
“……小雨,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跟胡因梦结婚的。”
谢雨浓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他匆忙辩解道:“不是的,跟你没关系,是我妈一直催……”
戚怀风松懈了肩膀,无奈地看着他:“小雨,事到如今,木已成舟,我知道你当初是为了替我赎罪,用自己的婚姻补偿了胡因梦。”
“我……”谢雨浓皱紧眉头,难耐地张了张口,最后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又是我自作主张。”
这一回,戚怀风没有否定他:“是你自作主张。”
“……对不起。”
他的声音和头都低下去,愧疚像虫蚁一样啃食着他的心脏,他一直知道也许自己做错了,可是直到现在戚怀风亲口说出来,他才真的确认自己当初确实做错了。他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钻进耳朵,滑轮滚动了两下,视野中就出现了另一双腿。
戚怀风分开膝盖叉开腿,好让谢雨浓跟自己更加接近一些,他弯腰倾身向前,拿开水杯,握住了谢雨浓的两只手。谢雨浓看见他反复放松了眼睛,却还是流露出一些轻微的疲惫。戚怀风用拇指在他的手背轻轻地揉,缓缓道:“不要总是跟我说对不起,我说过了,我想听的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