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多想,却忍不住多想。
在瑟西与米兰达因为扫帚和噩梦聊得火热朝天的时候,薇尔蕾特夫人曾把他拉到一边去,同他大讲了一通道理:
“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瑟西,她是个好姑娘,尽管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巫师都像你们这样好,但我喜欢你们巫师能够得到应有的幸福,别听那些不属于普洛蒂亚的童谣。”
夫人们似乎磕罗曼蒂克,磕上了瘾儿,连带着他都被影响到,有些沉迷于此。
他喜欢瑟西吗?他不确定。
但看到瑟西出现那刻的喜悦和心脏被装得满满当当的感觉,不是骗人的。可巫师怎么会轻易就喜欢上一个刚见两次面的人?食梦族巫师的委婉向来多疑,对同类尚且如此,更别提族里少得可怜的成婚率。
欲望强盛的食梦族巫师们好美人,却也不会一眼就为美人献出了心。
思绪越想越乱,越想越理不清楚。
从他对瑟西的朦胧情感,又跳到了他们之间,关于美梦和噩梦的分歧。
他真的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伤害普洛蒂亚的人类吗?
可是在十几年前,是美梦拯救了普洛蒂亚。
他大概能猜到瑟西离开食梦族的原因,拥有不吃梦境就能存活的身体,起初或许会得到族人的同情,但当他们发现她的力量并不弱,甚至在某些领域强于他们的时候,她的存在就是异端了。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瑟西是个很好懂的人,她不会浸淫过去,她说记不清了,可能就是真的记不清了,曾经给她带去伤害的一切,都被她抛之脑后。
但他完全不一样,他记得很清楚,不过只说了句“为什么不只吃噩梦呢”,就被群起而嘲之,那个时候的他是第二个异端。
所幸,离开食梦族的那天,阳光明媚,外面是全新的生活。
他带着希望途经普洛蒂亚,这片满是疮痍的土地。
那个时候的普洛蒂亚,不止痛苦在战争中,还有从未停止传染的瘟疫,侵略者大肆执行的“猎巫事件”。
人类对人类的残害,让人类活下去,成为了一件比登天还要困难的事。
可悲的是,他害怕极了,面对此情此景,全然没了一位巫师该有的勇气。倘若是瑟西率先到达此处,她一定会带着人群愤然起义,反抗侵略吧?就像教导米兰达骑扫帚一样。
他当时只想着逃跑了。
食梦族过去的保护到底让他天真了些,在那样的年纪里。
“猎巫事件”的发酵让战争短暂结束的普洛蒂亚没有干净的落脚点,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城墙上是乌黑的血迹,被判定为巫师,剥去头皮,挂在十字架上的那些女人,早已感染了瘟疫,流出的黑血更像是在坐实巫师的身份。
他作为真正的巫师,被恐惧扼住了咽喉,连尖叫都无法发出。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太阳照耀的城邦却是绝望的黑色。
他一直躲到了晚上,想趁着夜晚的掩护,离开这座城,前往临海的一个国家,听闻那里的军事发达,从事海盗的营生,能够免于战争的侵略。
要想出去,必须穿越那扇高大得能通过一个石像巨人的城门,而城门之上,用麻绳吊着“巫师”的尸体。
有男有女,他们已经意识到,巫师并不只是女人了。
城墙下堆砌的木笼里,躺着几个妇人,他蹑手蹑脚地过去,却还是被她们发现了。
“你……不该走这里的。”
他以为她们会叫士兵来,便缩在了笼子的下方,可唯一一个说得出话的妇人,是这样劝说他的:“回集市中心去……先生,跳进那条脏兮兮的河里……”
“绝望……会将你送出普洛蒂亚。”
他惊愕地抬眼,能说话的,不能说话的妇人,都看着他,用一种绝望却又沾染点点希冀的眼神,似乎他逃了出去,就是她们逃了出去般。
“您,需要些什么呢?”
纵使害怕,他还是开了口,颤抖着询问。
他那时太年轻,无法掩饰恐惧带来的恐慌。
妇人们却没有因为他的胆小,而不信任他,也许是因为事已至此,她们没理由不去试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