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神缘平静地听着天元的叙说,微微垂下眼,敛去眼底涌动着的晦涩。
她早就对宿傩、天元以及羂索这三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猜测,可从对方刚才的话来推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恐怕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复杂。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吗……
净界内的景色数千年未曾改变,即便再好的风光,长久地身处其中也会因此感到厌倦,更何况是这从未有阳光造访过的地底。
寂寥而望不见尽头的孤独,造就了天元极佳的耐心。
她近乎慈爱地注视着早已陷入沉默的缘,再次开口说道:
“总监会已经决定召回道真家的血脉,认命他为你的死刑执行人,五条悟有底气拒绝咒术总监会的要求,那个孩子却不能这么做。”
道真家的血脉?
冷不丁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缘稍作思考,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应该是乙骨。
即使是特级,也有着高下之分。
强如五条悟,依旧被世俗的规则所束缚,更何况是乙骨这样还未完全成长起来的特级呢。
天元无比清楚,她现在的言行近乎卑劣,几乎是将八神缘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这孩子要么选择答应她,继任“天元”的位置,要么就只能面对咒术总监会的裁决。
这二者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只要对方答应成为她的继任者,上天的束缚便会自动生成,冥冥中自有因果将两人羁绊在一起。天元也不清楚到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她之所求,也不过是既定命数之外的半点生机罢了。
就在天元以为,事情的走向会如她所料那般发展下去之时,原本静谧的氛围却忽然被一声轻笑打破。
“嗤。”
这声音微不可闻,连水滴坠下之声都能将其轻易掩盖,却又存在感极强,令人完全无法忽视。
循声望去,她看见了正慢条斯理抬眼望来的八神缘。
对方脸上挂着温和的浅笑,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却没有一丝波动,面上更是毫无纠结之色,只是微微颔首,平静且坚定地回绝道:
“抱歉,我不愿意。”
闻言,天元怔了怔,却很快调整好状态,说道:
“不用这么着急给出答案,在死刑正式执行之前,你随时有反悔的余地。”
虽然事情暂时没有朝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但天元却并不感到意外,她已经活得太久太久了,见到过无数少年心气被现实磨灭,胸有大志者最终沦为他们曾经最痛恨的模样,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国内各大主要结界尽管不能令她真正做到全知全能,却也大概摸清楚了八神缘的性子。
这样的人绝对不会乖乖赴死,而她所给出的,是对方能选择中的最优解。
天元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去等待她转圜心意。
……
从净界中出来之时
,薨星宫依旧被笼罩在幽暗之中,看着眼前这似乎望不见尽头的阶梯,缘深深叹了口气,认命地准备爬楼。
真是的,天元好歹也是薨星宫的主人,就不能给自己直接开道门回去嘛,非得让她再爬一遍楼梯。
嘴上说着没关系,回去想清楚再作答复就好,心里肯定生气了吧,连送都不肯送一下!
切,小气。
好在进来之前,她从五条悟那儿抢来了不少高糖分高热量的小零食,随便吃上几口倒也不觉得饿,甚至还能继续维持现在这种慢吞吞的速度。
咒牢虽然设施齐全,床的舒适程度也勉强凑合,可毕竟时时处于咒术总监会的监控之下,总有被偷窥的感觉。
再加上那些印刻在墙壁中,无处不在的咒文,使得咒力、体能以及思维都被刻意限制,这感觉属实不好受,还不如呆在薨星宫来得自在呢。
在缘看来,虽然宿傩、天元以及羂索这三人的行事作风各不相同,但他们却拥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自身的认知差异。
宿傩大概是其中最坦率的一个,早就不承认自己是人类了。
至于羂索这家伙,即便嘴上笑嘻嘻,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才能够如此心安理得的对曾经的同类下手。估计在他眼里,他研究咒胎九相图的过程,和科学家往小白鼠身上移植“人耳”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之中,唯有天元依旧没有真正认识到,她的本质,不管是躯壳还是灵魂,已然不属于人类的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