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早早就想到的答案,顾平山还是被这?肯定的答案刺痛了一下。
“元贞十四年,我六岁。我记不清楚那时?你有多久没有归家了,但我那时?不在意,因为娘亲待我极好,三叔还会教我骑马,教我练剑,府上的每一个仆从都将我当做了小祖宗,事事顺从”
“有一日,我想要去找娘亲,周叔告诉我娘亲就在屋子,但房门紧闭,我进不去,我只能去找窗子。所幸窗子没有关,我看见?娘亲手中拿着小小的弯刀。我刚想要开口唤娘亲给我开门,我就看见?娘亲将刀刺进了自己的骨血之中。刀锋上面?染血,红色衣裙上面?不显,但我知道?,那已经不是染料的红,还有鲜血的红”
顾平山震住了,一如当初收到家中急件,在文?字之中知晓了这?件事情的痛心?。那时?的自己刚刚躲过了监军之事,就算是心?中悲痛,也?无法归家。
顾长君语调平缓,好像是在说一件别人家里面?的事情一样,但眼眶已经不自然地发红,两行?泪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滴落,流过颧骨,双颊,下巴,最后滴落在顾长君的身?上。“我叫,娘亲看见?我了,但并不理我。我也?翻不进去,只能不停地拍着门,直到周叔来?了,闯了进去。那时?我不知道?娘亲想要做什么,后来?我才反应过来?娘亲就已经坐到了轮椅之上,她?已经做好一辈子站不起来?的准备了”
“元贞二十一年,我十三岁。那时?候三叔已经在家许久了,我不记得有多久了。他自小就是待我最好的长辈,也?是与?我最亲近的人,我自是要好好侍奉他。我端着汤药,我只是走开了一下,侍奉那么久我就只有那一日走开了。但那一日,三叔也?走了,是砸碎了我的药碗,自杀的”
“周叔将这?件事情说成了云香草的缘故,他不想要我多想,但我知道?,只要那一日,我看着三叔吃药,只要那一日,我照旧陪在三叔眼前说话,三叔就不会走,就不会像娘亲一样冷冰冰地躺在棺椁里面?”
周权封住了自己的口,更是教顾长君自我欺骗,也?瞒住了顾平山。
顾平山心?绪颤动,不曾想都不曾想过
紧紧把?住了桌角,顾平山的指甲泛白,关节处甚至是有些泛青。这?些事情,都好巧不巧地全部出现在了顾长君的眼前,便也?就早就了顾长君现今的性子。说什么父女之情浅淡,这?浅淡的缘由都是因为自己
“但是当时?的顾帅,知晓了这?件事情是云香草的缘故之后。来?信,‘顾氏不肖子孙顾青山,心?志不坚,沉迷毒物,有辱顾家清名,不得停丧顾家,不得葬入顾氏陵园,不得在顾氏祠堂之中立牌位。’三叔自小爱慕程家的小姐,但程家是武将出生,掌管西南的军权。三叔为了顾家免受陛下猜忌,与?程家小姐两情相悦却最后只能送她?嫁入他人的府门,都是为了顾家,三叔二十八岁都没有娶新妇,至死同年,当初的程氏女也?就是秦家大少夫人心?有郁结故去,三叔放弃了那么多,还不肖吗!我三叔,是这?天下待我最好的人,比顾帅好上千倍万倍”
顾长君随手就将自己脸上的泪痕擦拭了干净。说起从前的事情,就算是现在,还是有种浓重的无力感席卷自己的身?子。尤其是当初查到程氏女的时?候,三叔肆意妄为的人,却将自己的喜欢都藏了起来?,换程氏女一个清白,干净地嫁做人妇,但程氏女最后还是随三叔一块儿去了。也?不知黄泉路上,三叔该多痛心?。撑了一下椅子的扶手,顾长君才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冷面?看着顾平山。
微微张着口,顾长君已经有些哽咽,“我我,憎恶你,但我更知道?这?也?是我欺骗自己的一个行?径。相比相比于憎恶你,我更加憎恶我自己,憎恶我当时?为什么没有翻进去,为了不能拿开娘亲手上的刀,憎恶我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三叔我更憎恶当时?懦弱无能的我!”
吸了吸鼻子,顾长君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悲伤,尽量让自己和着泪水的笑容变得可信一些,“我与?顾帅是父女的关系,这?是流淌在骨血之中的事情,我没有哪吒三太子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心?志,但我与?顾帅之间的关系,只能是顾少将军和顾帅,父女顾帅还是不要强求了”
人总是得到了一个错误的结果?之后才想要悔过,补偿,殊不知,这?悔过补偿对于受伤的人来?说,着实廉价可笑的很。
顾平山指尖都在颤抖,但现如今的这?一切,他,无话可说。
“我不讨喜,不吉祥,算命的是这?样说的。”
顾长君说完这?最后一句自嘲的话,就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从帅帐里面?走了出来?。
确实是自嘲,自己确实是算过命,信过鬼神?之说。算命说自己是天生的孤煞命格,没有一点亲缘的。怪不得不讨喜
是日,苏国公府里面?有些热闹,毕竟明日就要除夕了。还有便是除夕之后,甄诺与?苏佩便要成婚了。
这?是苏佩央了好久才求到的,毕竟女子与?女子之间的姻亲不能像男女那样大操大办,尤其是现在甄诺在朝中的地位不高,不过是一个即将外放的六品知州,但苏国公府可是有皇亲在的,苏朝更是一品大员,卢氏身?上也?有着诰命在。
这?也?好,早早地定下来?,苏佩的心?才能随之定下来?,才能觉得自己与?甄诺是彻彻底底的一体了。
“甄家的家族还是极大的,尤其是甄家的宗祠,只不过是主家倒了,那些旁系虽人多,但成不了大事,久而久之就更加无势了。安阳一行?,定是能看见?那些旁系的”苏朝温声嘱咐着苏佩到时?候会遇见?的这?种事情,毕竟甄诺最是秉公办事的,与?这?些旁系交与?,还是当初对甄家避之不及的旁系,甄诺一向就是不愿的,若是可以,苏佩代为出面?也?是好的。
苏佩点头,心?里面?对这?甄家旁系可是没有半分好印象,都是一些曲意逢迎的谄媚之辈,也?不知道?甄家是怎么生的,嫡系一派清流,旁系龙蛇混杂。
前世?的时?候,在甄府,苏佩就听过这?些旁系的话,当时?还是折叶告诉自己的。田赋不愿意缴纳,还打着甄诺副宰辅的名头,到处行?不义之事,横行?乡里。当时?的甄诺是如何做的好像是尽数发配边疆了,总之是没有丝毫的留情。也?是,当时?这?些人对甄家踩高捧低的时?候,不也?没有丝毫的留情
接下来?的都是一些寻常嘱咐的话,卢氏又?添了一些,与?上回去边关的时?候大差不离,听得苏佩早就已经兴致缺缺了。俏皮地撒娇道?:“今晚我还约了阿诺一块去清溪居,爹爹,我现在能走了吗?”
苏朝也?是无奈,但也?不想拘着,“罢了,罢了,去去去”
会面
苏家的马车不多,但仅有的几辆都比较大,外头看不出来什么气派的样子,但里面内有乾坤。抽屉里面放着糕点茶具,准备得极其得妥当。
苏佩今日穿了一身碧落之色的衣衫,没有了芙蓉双佩,挂上了甄家玉珏,白透的羊脂玉更衬人了。整个人跳脱灵动,灵气的紧。一颦一笑越入了甄诺的眼?中,只觉得天下间所有的好事都被自己给占尽了。
苏佩坐在了甄诺的身侧,自觉地将甄诺的手掌拉了过来,顺势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亲昵地说道:“阿诺不是?初时说不带我去安阳吗?”
“安阳凶险,我怕护不住你。”甄诺道。
但一遭任期三年,三年相隔,甄诺也不愿。尤其是?也不知道落水之后养成了什么性子,若是?自己真?去了安阳,想必也会偷偷跟上的吧,与其到时候担惊受怕,还不如?自己直接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