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师脸上覆盖着一层面具,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位同样盘发的中年女性。客套的开场词过后,她冲着四周轻鞠一躬:“拍卖会正式开始。索斯拍卖行,祝各位贵宾得偿所愿。”第一件拍品是油画。松田伊夏看了几眼,没什么兴趣。最有价值的拍品压轴登场,而所有拍品也由其价值从低到高排列出场顺序,索斯拍卖行的拍品主要是字画古董和珠宝,通常一些没什么名气的字画都是首先登场。胡渣劫匪身体仍然紧绷。他没敢坐下,将少年带回桌边后就一直注视着拍卖场的动静,眼睛一瞬不眨地紧盯下方,等待时机。“这是今天登场的最后一幅油画。”盘发女人后退两步,向包间中的客人展示随着展台新升上来的拍品,介绍完油画的背景后,她道,“起拍价为一百万日元。”场内一片哗然。松田伊夏蹙起眉,朝着下方看去。那副油画并非是名师作品,相反只是个英年早逝的年轻画师,即使是遗作,这个价格相比于之前的同种类拍品也偏高了。画上是个抱膝的女孩,大而圆润的眼睛像是一只小鹿。“一百五十万。”少年随声音看去,是三楼的私密包间。同款的单面窗户让他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况。寥寥几个被变声器模糊的声音在竞价,这幅油画最后以两百三十万日元成交。松田伊夏方才的懒散褪去,他看向楼下,那里的拍卖仍然有理有条进行,期间他追价了几次,为了不让自己的包间显得太过“沉默”。身后那人也默许了他的行为。“下一件拍品是英国设计师迈瑞的作品。由蓝宝石制成的项链,名为‘年轻的心脏’。”几件普通的珠宝也以几倍的价格成交。他以肉眼实在没欣赏出这几件珠宝和之前的相比到底好在哪里,只暂且将疑问压在心里,去注意身后那人的动静。男人的呼吸更加紧绷,如同一支蓄势待发的弓箭。——他在等待时机。拍卖会进入尾声。大厅之中原本就并不明显的嘈杂声渐渐停止,空气逐渐凝滞,最后变成一种如有实质般的死寂。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最后一件压轴的拍品被送至台前。圆台从下方升起,台上放置着一个展示柜,上方搭着一块黑色的绒巾。“各位贵宾,这是本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来自于葡萄牙王室的珠宝——‘永恒’。”盘发女人伸出手,轻轻掀开绒布。一颗圆形的、鸽子蛋大小的宝石躺在黑丝绒的展柜之上。紫灰色的表面在灯光之下并没有同其他珠宝一样反射出璀璨夺目的光线,反而澄净而内敛。却又格外透亮。许久后,周围才传来议论声。大部分人对此大失所望。虽然来自于葡萄牙王室,但它寂寂无名,没有历史附加的价值,空有一副珠宝都有的美貌。不少奔着撞运气拍得一些价值高的藏品的收藏家都不甚满意。客人的质疑声却没有带给拍卖师任何压力,她嘴角的笑意更深,目光轻轻看过四层包间,涂着暗红唇釉的嘴唇轻张:“现在,拍卖开始——”寂静。不仅是因为这件拍品并没有意料中的有价值,还因为拍卖师根本没有报出底价。无心让不少想将其买回去赏玩的客人踌躇起来,不知道到底该报出怎样的价格。几分钟后,四层包间传来一道缓慢的声音:“一亿日元。”松田伊夏眼睛微眯。在片刻的死寂之后,大厅内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嘈杂声。盘发女人提高声音:“4-3号客人出价一亿日元。”少年清了清嗓子,伸手拍下按铃,懒洋洋地开口:“一亿三千万。”来都来了,他也很好奇这个压轴登场的珠宝到底好在哪里,能让人第一次出价就把价格抬到了这个数字。身后,满脸胡渣的劫持犯看了他一眼。盘发女人抬头看来。她脸上笑容有些僵硬,没有方才客人竞相加价时的激动,反倒带上几分审视。声音也分外冷静:“2-10号客人,一亿三千万。”似乎又有人投下注视。四楼包间传来追加声:“一亿四千万!”松田伊夏再次:“一亿五千万。”他弯起眼睛,听见对方尚未切断的通讯那边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像是有人忍不住拍了桌子。他一次次把价格往上推去,直到4-3号房的客人拍桌大喊:“三亿日元!!”“4-3号客人,三亿日元一次。有客人加价吗?”盘发女人环顾四周,高声问道,“三亿日元两次”所有人都忍不住绷紧身体,屏息凝神。松田伊夏倒是慵懒地往后靠了靠,身后那人将手放置于口袋里,似有准备。他在等待时机。少年自然知道什么时候是最好的时机。是这件压轴拍品彻底被拍下,所有客人紧绷的神经放松,拍卖师宣布本次拍卖会圆满结束的时候。男人却忽然问:“你想要那个石头?”格外耿直的形容词,如果那颗叫“永恒”的王室珠宝听见自己被称作石头,估计会当场自闭。谢天谢地,幸好石头听不懂人话。松田伊夏一缩肩膀,无辜道:“嗯?不是你刚才一直拉我,我以为你想让我拍不是吗?”方才胡渣男人因为一直身体绷紧,的确带动了压在他脖颈上的刀背。被突然扣上一口大锅,男人一时没想到该怎么回答。“你理解错了。”他硬邦邦地道,威胁,“蹲下去。”盘发女人恰在此时高声宣布:“三亿日元三次,成交——!由4-3号房的客人拍下最后一件拍品!!”现场骤然爆发出巨大的掌声,自下而上,众位宾客只以为又见证了一次索斯拍卖会一直以为最富名气的高价珠宝诞生。男人眼睛一凌。他手上动作迅速地抽出手枪,几声枪响湮灭在巨大的掌声当中,瞬间打碎了头顶上方的灯光!与此同时,走廊外传来一连串小规模的轰鸣声,位于包间中的灯光一瞬之间悉数寂灭。现场骤然陷入一片黑暗!周围瞬间嘈乱起来,混着尖利的尖叫声,在极短时间内陷入黑暗,大多数人都陷入了暴盲状态。盘发女人原本冷静的声音都不自觉带上了些许慌乱:“保护拍卖品!请各位客人不要离开包间,锁紧包间门,防止劫匪进入!!”松田伊夏并不在慌乱的行列之内。现场一片漆黑,在十几米深的地下,失去灯光就意味着失去所有光源。所有一切如同佩戴着夜视仪一般,在他面前展开。楼下护着收藏品用呼叫机告知安保情况的盘发女人,涌入大厅内的安保。还有褪下面具的“劫匪”。他的确同猜测的那样,长着一张四五十岁的中年男性的脸,但是因为过于憔悴而显得更加苍老。胡渣男人趁乱又掏出几枚做工粗糙的烟雾弹扔到下方,展台瞬间弥漫起烟雾。打着手电筒冲进来的安保不多时就呛咳起来,迷失方向,手电筒的灯光也消失在迷雾当中。
松田伊夏在心里狠狠吹了个悠扬的口哨。他站上被对方砸破玻璃的阳台边缘,脸上笑意张扬,轻蹲下身时像蓄势待发的幼豹。胡渣男人并不知道自己方才推了一把的绑架对象,此时正蹲在包间边缘,如同一只伏击的野兽般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也和其他人一样看不清眼前,即使脸上新戴上的防尘罩可以隔绝烟雾,但却没法退除黑暗。全凭之前对于整个拍卖大厅的观察和多年警察的本能行动。松田伊夏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骨头传来清脆的响动。既然现在都这么乱了少年眼中闪过浓烈的兴味,他咬合后槽牙,随着力道一个很浅很小的梨涡在脸侧一闪而过。他略微蹲下身,小腿发力,自边缘一跃而起。拟翼自后方探出,薄而窄的翼面没有呼扇几下就能腾飞的能力,却能精准地以建筑体作为依托,让他腾空而起。——直至四层包间的外沿。单向玻璃被轻而易举打碎。里面立刻传来一阵苍老的喊叫声:“有人!快来人,有人进来了!!”几个随行的保镖立刻护在中间紧张地坐在椅上的老板四周。松田伊夏慢吞吞地吹了个口哨:“别紧张~我只是来找你聊聊天。”声音从窗户外面传来。一片漆黑之下,4-3包间的老板只能循着声音看去,声音都在颤:“你是谁?你想和我聊什么?这里是拍卖行,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啊!!!!!”他的声音被侧后方保镖的惨叫声截断,唐突地卡在喉咙里。“哎呀,不小心。不好意思~”几秒之前还出现在正前方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老板浑身一僵,如同被突然浸入寒冷刺骨的冰水里,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那几个保镖一一失去声音。周围一切其他的嘈乱声、大厅中央拍卖元疾呼的声音都在此时退却,世界陷入一片寂静。唯有一道脚步声,皮鞋鞋跟落在木质地板上的、清脆的脚步声,如此清晰。从后方漫不经心地逼近,叩响了死神的丧钟。然后在背后停驻。“呐,老头。”一只手按至侧肩,力道不重的捏了一下。他却硬生生感觉自己快被捏断骨头。对方声音很年轻,在黑暗的环境中,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你的长相让我回忆起一些不大好的记忆,所以你最好别指望我有什么耐心。”老板浑身一抖。他年岁已高,白色的胡子快要迟到胸口,头上倒是没有半根头发,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皱纹,将眼睛挤压成一条横线。却不见慈祥,那条横线里无论是慌乱还是警惕,都透着几分算计。让人联想到另一个地方高层的烂橘子老头。“你想问什么?”他声音颤抖。“三亿买一块籍籍无名的宝石。这宝石到底哪里来的价值,能让你耗费这么多钱财?”那声音出现在耳侧。老板连呼吸都卡在喉咙里。那只按在肩膀位置的手又紧了紧,声音带笑:“不着急,给你五秒的时间。你年纪很大,骨头应该很脆了,从这里捏一下说不定会从肩膀一路碎到胸骨。”“我买的不是宝石!不是!!”他心跳急速,几乎是压着声音喊了出来,声音里的苍老都被急切给掩盖。高声说话消费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之后老头瘫软在椅子上,喃喃道。“我我买的不是宝石。”他声音沙哑,“是“永恒”的入场券”松田伊夏眼眸微闪。他松开手,将对方随意甩回椅子上,拍了拍手,像是要拍去自己粘上的味道。下方,胡渣男人的行动已经进入了尾声,他撂倒几个保安,将小型炸弹埋至高耸的圆台位置,一阵震动之后,那里塌陷下去,露出下方黑色的洞口。看不清通向哪里。烟雾之中,有一堆人从大门走进。为首那人穿着白色西装,脸上同样覆盖着一层面具,面部被严严实实地全数挡住,只露出了一小片脖颈皮肤。他身后跟来的一对人马气势同刚才分拨过来的保安截然不同,目光更为阴冷狠厉,是手上见过血的角色。松田伊夏看去,总感觉里面有个人面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胡渣男人已经矮身准备跳下洞口。少年不再多想,立刻从上方翻下,一路绕开障碍,目标明确地追去。擦身而过那刻,檀香味在空气中轻微散开。那道熟悉的面孔瞳孔一缩,几乎是瞬间咬牙快速地轻声说出一句话:“快走,离开这里。你绝对不能下去。”松田伊夏一愣。他转头看向那人,他胸口别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个姓氏:东野。洞口很快就要被从上方砸下的吊灯掩埋。他只得将这句莫名获得的叮嘱抛之脑后,几步向前,像胡渣男人一样矮身从洞口跳下。冰冷的空气自下方涌上,一片漆黑。是拍品储藏室。脑内画面闪过,方才那张有些熟悉的脸终于被安放在了对的记忆场景当中。是他被悬赏追杀的那个天台!当时他放走了一对咒术师双胞胎,其中一个就是方才提醒自己的男人。松田伊夏将目光投向前方,胡渣男人尚未从高空摔落的眩晕中缓过神来。但已经有一股气味从下方浮上,是咒灵的味道。他站在原地,却感觉有什么东西隔着几米厚的地面,安静地向上,同他脚所踩着的地方贴合。随着他向前走动的动作,沉默地、黏腻地跟随。——拍卖会之上。沙哑的女声从那侧传来,不见平时充满神秘感的轻慢语调,带着几分急切:“波本,你现在在哪里?”“我?托你的福,我正在想办法进入那家拍卖行,去给宠物新添点装饰。”男人声音戏谑。对方似乎松了口气,声音也更加冷硬:“你最好别靠近那家拍卖行。”安室透动作一顿:“嗯,为什么?”“因为你手上攥着我的秘密,所以我不想让你在没删除那段录音之前就死在随便哪个地方。”贝尔摩德冷笑,“波本。如果你想活命,最好让你的小红苹果远离那栋建筑,特别是离地底近的房间。”“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通莫名在此时打来的电话骤然被挂断。安室透呼吸几乎停滞,他尚未来得及将对方在此时打电话告知这件事的逻辑思索清楚,就感觉整个地面都猛得晃动起来。地震?不,不对。晃动太过剧烈,他甚至需要扶着墙面才能稳住身体。有客人从楼梯那边过来,在站稳那刻朝着楼下大堂看去,惊恐道:“塌陷了!!!下面塌陷了!!!”安室透脸色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