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还是会听到街头巷尾议论起宫中兵变,难免会提到萧凌安受伤的事儿,她已经习惯了每次都按捺住想要上前询问的欲望,可耳朵还是不自觉地仔细听着,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像是要从每句话中找到新的消息。
京城山高水远,城北又比城南闭塞许多,所以她无论听了多少次还是那些车轱辘话,到最后只要听了开头一句都能猜到末尾一句,甚至是那些人要感慨些什么都料到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每一回都不禁凑上去听着,想着万一这回就有新的消息了呢?万一因为她一时疏忽错过了如何是好?
沈如霜自己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心中安慰着兴许是知道了萧凌安还好好活着,她也能更加放心地在姑苏待下去,否则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倒霉的还是稚嫩的阿淮,定会被当做傀儡丢出来顶替。
抑或是告诉自己,在她一生最美最好的七年光阴之中,萧凌安无论好坏都浓墨重彩地来过,他们之间的纠缠也太深了,想要在短短数月内完全忘记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偶尔想起来也不算是什么,总有一天会完全放下的。
她只要安安心心过好眼下的日子,然后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又过了一段时日,街头巷尾谈论萧凌安伤势之人变得越来越少,渐渐地就再也听不见声音了,毕竟这件事情离他们太远,有时候甚至都不大听得懂来龙去脉,家长里短终将把每个人的生活填满。
沈如霜的心底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失落,愣怔地在院子里伫立了片刻,等到日暮之时才收拾碗筷进了屋。
后来她也渐渐不多想这件事了,除了曾经的习惯改不掉和莫名其妙想起同萧凌安的过往之外,日子过得简单平静。
直到她收到从京城来的两封信,波澜不惊的心绪才再次泛起涟漪。
一封来自阿淮,一封来自玉竹,她还没看完泪水就簌簌地落下,打湿了轻薄柔软的宣纸,抬眸望向京城的方向,眸光变得犹豫和踌躇。
冬去春来,一晃眼大半年过去了,萧凌安还是没有收到半点沈如霜的消息,伤口就算恢复得再慢也愈合了,连伤疤都淡了很多。
当初他刚受伤的时候,总是妄想着能够以此引霜儿回来,他不信自己与她夫妻多年,他都性命垂危了,霜儿还是不愿意回来看一眼,难道就不担心他真的有什么好歹吗?
他等了一旬也没有消息,但他不肯甘心,偷偷将每日送来的汤药都倒在了盆栽之中,让刚有好转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一度到了意识模糊的时候,还让周恒之把消息夸大了传出去,务必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
可是事与愿违,他依旧没有得到霜儿的消息,最后这点心思还被周恒之和安公公看了出来,一个苦口婆心每日在跟前劝阻,另一个冒着性命违抗圣旨,不仅没有把消息一波又一波地传出去,反而想法子让这件事平息了。
萧凌安此时高烧不退,浑身滚烫,心神更是凌乱得没有力气思考,用最后一丝力气摔碎了药碗,厉声斥责了这两个人,还威胁说要一个杖毙一个流放。
谁知二人都没有退缩,周恒之只告诉他一点,他是大梁的陛下,若是再这样闹下去,天下都会因为他而动荡,万一皇后娘娘并不在完全安全的地方,他这么做只会间接害了所爱之人。
萧凌安气得险些一口心头血从喉间吐出来,费劲地把这股怒火压下去,冷静下来后不得不承认周恒之言之有理,就算他再想找到霜儿,也不能做任何可能伤害她的事情,后来又撑了三日还是没有消息,这才开始好好吃药调理。
只不过,自从完全和霜儿断了关系,朝中的暗流又全部平息之后,萧凌安有了许多空闲的时候,心中愈发空虚消沉,一年过去后清瘦了不少,情至深处时只能借酒浇愁,甚至连看见阿淮都会想起沈如霜的面容,有时候连他也不敢见,生怕挑起心底的愁绪。
阿淮倒是巴不得这个坏蛋父皇别来烦他,虽然每次面上都是乖巧地配合他考察功课,但心里认定是父皇对不起阿娘,如今阿娘走了多半是父皇的缘故,倔强地从未主动找过萧凌安,孤单的时候就一个人玩耍。
可他毕竟是个孩子,看到重华宫的世子表兄有萧凌月疼爱,心里难免羡慕又失落,加之贤太妃只是顺带着照顾他罢了,恒儿才是她的亲生心头宝,时常有些疏忽的地方,阿淮就更加寂寞了。
他知道玉竹姐姐是真正关心她的人,也是阿娘的心腹,心想着若是阿娘知道他一个人在宫中因为想她而难过,她远在天涯也不会好受,所以每次都不让眼眶里的泪水落下来,在玉竹面前永远是笑嘻嘻的天真无邪模样,只能一个人在深夜用被子蒙着脑袋轻声抽泣。
玉竹细心照顾着阿淮的起居生活,衣食住行,连功课也免不了操心,有一日发现阿淮的寝殿有轻微的哭声,早上伺候他更衣洗漱的时候摸到枕头上一片湿润,后来偶然间看到阿淮一个人对着御花园的石头说他想阿娘了,这才彻底没绷住,用手帕捂着嘴偷偷落泪。
她实在看不过去,阿淮太过懂事乖巧,连哭诉和难过都只会一个人忍受,她又不好直接揭露这孩子小心翼翼做下的这一切,保护着他的自尊心,只能写信把这些都告诉了沈如霜。
这时候阿淮也学会了写字,坚持要亲自给沈如霜写信,用歪歪扭扭如同小蝌蚪一般的字体告诉阿娘自己一切都好,让她好好在外面待着,他过得锦衣玉食,不会经常想阿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