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沈如霜听了反而觉得奇怪,抚着心口顺气的手心骤然间顿住,锐利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萧凌安身上,带着疑惑和猜忌,侧首问道:
“陛下,你就不着急吗?”
几天前在行马村和停鹤居的时候,萧凌安为了这件事情脸色憔悴,神情恍惚,让她也被感同身受地日日夜夜都担忧着这件事。
可是现在仔细想来,似乎是她跟着萧凌安上船之后,他就变得淡然又平静,不仅有闲情逸致倒腾那些精细的小玩意儿,还在她担忧的时候风轻云淡地劝慰,好似笃定阿淮一定会熬过去一般,如今竟然回宫第一件事不是看一看孩子,而是劝她不必着急,歇息才是最重要的。
“朕着急也没有用,不是吗?”萧凌安讪讪笑着,凤眸却避开了沈如霜的目光。
这让她刹那间觉得不安又慌张,脑海中闪过离开停鹤居时有过的怀疑和纠结,心中再次翻涌上不对劲的预感,细密的冷汗从额头上渗了出来,想到什么一般愤恨地望了萧凌安一眼,不管不顾地朝着凤仪宫奔去。
萧凌安未曾料到霜儿会如此突然,连气都没顺好就丢下一切跑远了,心间亦是不知所措,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脚步略显凌乱地跟在了霜儿的身后。
凤仪宫偏殿的门虚掩着,可以隐约听见玉竹的说话声,还有偶尔从屋内传来的笑声,声音欢快清脆,像极了阿淮,如同银铃般敲打在沈如霜的心间。
她在门外骤然停住了脚步,心中的预感和猜测越来越强烈,双手颤抖地迈着步子走上前去,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扇门推开。
“吱呀”一声,木门沉闷的声响打断了屋内的欢声笑语,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门外聚集而来,沈如霜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如同有人在她的头顶沉重打击着,不甘的泪水刹那间盈满了眼眶。
阿淮穿着新做的衣裳,乐呵呵地坐在专属于他的小床榻上,双腿凌空地垂在床下欢快地晃荡着,手中捧着一块热乎喷香的糕饼咬了好几口,白皙粉嫩的小脸蛋上依稀可见几颗发红的痘疹,但还好算不得多,并且颜色浅浅的,看起来并不是很严重,甚至还更为可爱讨喜了。
玉竹坐在床头给他讲着故事,兴许是讲到了精彩之处,阿淮“咯咯”的笑声都传到了窗外,小脸蛋饱满圆润,光彩还是和她离开时一样照人,李太医也侍候在屋内,时不时趁着他高兴了哄他吃药。
沈如霜心中复杂又纠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雕塑般木木地伫立着。
能够看到阿淮活蹦乱跳,并没有被病痛折磨的模样,她心底自然是高兴的,毕竟这是她的孩子,无论如何都希望他平安喜乐。只是这与萧凌安所说的相去甚远,怎么看也不像是病重的样子。
如果不是这病太过奇怪,就只剩下萧凌安骗了她。
思及此,沈如霜心中如同芒刺划过般,不见伤口却痛疼沉闷让她难以忍耐,思绪翻江倒海地让她自己都理不清头绪,与屋内之人对视着却只是沉默。
她承认无论阿淮发生了什么,自己都是牵挂万分,心底里是想回来看一看的。但是她真正痛恨和抗拒的是萧凌安用这样卑劣的方式,硬生生避开了她的防备,骗她一步步走入圈套。
想必那日萧凌安根本不是在等到船只启航,而是等着她自投罗网。
“阿娘?阿娘!”
阿淮率先反应过来,一个飞扑挂在了沈如霜的身上,滚烫的泪水从白嫩的小脸蛋上滑落,可眼底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和笑意,不可置信地在她脸上又是蹭又是亲,死死拽着她的衣袖,生怕她下一刻又消失了,呜咽道:
“阿淮以为阿娘不要我了,阿娘你终于回来了”
沈如霜一把将阿淮揽入怀中,爱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和小身子,恨不得细细把每一处都亲自查探一遍才好,又万分小心地生怕碰疼了他的伤处,指尖拂过脸上和身上的痘疹之时,才慌张又担心地望向李太医。
“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小皇子只是出了水痘,微臣开一个方子,几日后便可痊愈了。”李太医看出了沈如霜的焦急,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闻言,沈如霜方才心中的猜测坐实了,力道一松将阿淮放在地上,喃喃地重复道:
“水痘,只是水痘吗”
她小时候也得过水痘,这还是她阿娘告诉她的,并非是什么重病,不过是身上出痘疹难受些罢了,细细照料一阵就会痊愈,孩子小的时候大多都有这一遭,长大了就会好很多,也不会再得这样的病了。
可是,萧凌安把一切都说得那样严重,简直比说书先生还要离谱,让她听了不禁乱了阵脚,这才会情急之下跟他回来。
她将手指在掌心紧紧攥住,指甲深深嵌入的嫩肉之中,留下一道道鲜红的印记,眸中盈满了不甘和气恼的泪水,强忍着不肯落下,鼻尖发红的抚摸着阿淮柔软的发顶。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那日在甲板上萧凌安说过的那句话。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小错误”,他那时候就知道终究会有今天,想必心里已经默默打起了算盘,所以每一句话,每一次殷勤和讨好,都是为了平息今日之事铺路。
沈如霜不知不觉间冷笑出声,不知是怪自己太过着急和心软,还是怪萧凌安卑鄙狡猾,又偏偏抓着她不肯放手。
“阿娘,你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