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顾寻舟自然知道,用不着萧凌安再次强调,并未因为他凌厉中带着警告的神色就有所退缩,依然不卑不亢地挡在了沈如霜的身前。
“你以为你现在是谁?你还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萧凌安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如同发顶的夜色一般带沉重又森冷,看向顾寻舟一言不发,甚至连脊梁都没有因此弯下的模样,反而冷笑出声,觉得他分明可怜至极,却自以为是。
若顾寻舟是曾经的侯府世子,他还是那个任人欺压的落魄皇子,那这一幕尚且还算是合情合理,退让的人就会变成他了。
但是一切都变了,顾家早就该亡了,现在顾寻舟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格外的恩赐,结果他不仅不感恩戴德,还反过来拦着他的路,简直是不自量力。
顾寻舟亦是机敏灵慧之认,只是稍稍借着月色看了一眼萧凌安的神色,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不仅没有因此卑微屈服,还更加傲骨铮铮地扬起面容,笑道:
“陛下,我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只剩下一个徒有其名的侯爵之位,还有一条苟且偷生的性命罢了。陛下若是看不惯,那就全都拿去。”
他的笑容与言语都风轻云淡,但是朦胧月色笼罩之下,萧凌安一眼就能看出笑意之下的悲凉和倦怠,仿佛是心如死灰之人再也不会对凡尘俗世有什么期待,更是不在乎寻常人放在心尖上的东西。
“陛下,你不会明白的。”
顾寻舟对上萧凌安狠厉中带着探究的目光,唇角的笑意更加浓烈了,如同随着时辰愈发深沉的夜色,目光落在脉脉远山之上,眸光平和温雅,轻声道:
“无论是滔天权势还是荣华富贵,永远比不得一个鲜活的人、一颗真挚待你的心重要,因为繁华一直都在,只不过是享用的人流水般走过罢了。”
闻言,萧凌安微微一怔,薄唇张开想要再辩驳几句,却终究再次闭上了。
顾寻舟这句话看似只是在说他自己,实则是变着法子责备他。
曾经无论是入主东宫的时候,还是刚刚登基的时候,因为沈家功高盖主的缘故,他对霜儿的猜忌怀疑太甚,那时兴许是知道她的真心,但是从来没有在乎过,他的眼里只想着快些扫平奸佞权臣,快些掌握权势。
直到现在霜儿连正眼瞧他都不愿意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时候才是最纯粹美好的日子。
原本他有无数次机会将如梦似幻的一切延续下去,可都被他亲手撕碎了。
“朕明白,朕真的明白了。”
萧凌安方才那一阵愠怒的气性消退些许,因为顾寻舟的这句话,愈发觉得悔恨和挫败起来,亦是明白顾寻舟能说出这种话,是当真不在乎一切了,只是不想让他带走霜儿。
尽管如此,他也不会放手,并且更加觉得异样。
顾寻舟和霜儿这才认识多久?除去坐船从京城到徽州的时日,就算是刚到徽州就认识,也不到数月,顾寻舟这般闲云野鹤之人,为什么会这样护着霜儿,甚至连他眼下唯一的安宁都可以放弃呢?
若说仅仅只是一面之缘致以援手,他不可能相信。
霜儿姿容娇俏窈窕,性情良善温婉,他这么多年一直放在心尖上,难保别人不会动了这些心思
思及此,萧凌安顿时觉得再也无法忍受,曾经有过一个陈鹿归就足够让他难受很久了,现在又多出来一个顾寻舟,偏生他还算是不同,不像陈鹿归那样可以轻易拿捏在手中的。
他猛然间抬眸望向顾寻舟,又越过他的肩头打量着躲在他身后的霜儿,恰好看见顾寻舟当着他的面转过头,与霜儿对视一眼后扬起笑意,唇角的弧度温润如玉,应当是霜儿会喜欢的模样吧。
她当年,不就是喜欢这样的他么?
而此时的沈如霜,看见顾寻舟的笑意后也没有无视,真心实意地回以一笑,眉眼都温柔地弯了起来,微微扬起的眼睫中似乎只有顾寻舟一个人,全然看不见他似的。
这一幕瞬间就戳中了萧凌安的痛处,逼得他心中像是有千万根针穿过一般,就算力道微弱,聚集在一起也足够让他窒息。
自从把霜儿从折柳镇夺回来以后,他把她的一颦一笑都记得清清楚楚,霜儿真心实意欢笑的时候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对上他的目光时只有厌弃和抗拒,他只有使劲浑身解数才能勉强哄她一笑。
他才是霜儿的夫君,更是大梁的帝王,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霜儿把珍贵的笑意随意送给别人,而他只能在旁边毫不相关似的看着,甚至还隐约觉得有些羡慕。
霜儿很久没有这样对他笑了,无论他努力做什么都不能得到。
如今顾寻舟只是当着她的面袒护一下,而且二人只是认识了这么几天,竟然就能够轻而易举地霜儿如此相待,那他又算是什么?若是长此以往让霜儿和顾寻舟待下去,又会发生什么?
萧凌安不敢再往下想,生怕再想下去会再也控制不住心间的焦灼和愠怒,轻咳一声朝着顾寻舟使眼色眼不被理睬,只能憋闷得指尖都发着颤,无意间触碰到霜儿的目光时再也不肯移开,威慑和警告骤然间盈满凤眸,沉声道:
“霜儿,过来。”
他知道顾寻舟是听闻了他和霜儿的事情,存心想这样气他,但是霜儿终究是他的皇后,就算是心里记恨他,也应当顾全大局,明白眼下留在停鹤居,与顾寻舟在一起是怎样一件荒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