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戎假意指挥检查,站在府门边上,一边故作不知于长玉关注的目光,一边又舍不得跨进去这门槛,彻底隔住这视线。
他知道,其实不用他再回去看后面的事,但是他不敢面对于长玉。
他总觉得,于长玉这个人,靠的越近便越力不从心,越有距离却又越引人深陷——他太深邃了。
于长玉想什么,他不会说。
他总是等着去实践,然后在这个过程中纠正自己,最终得到一个,和自己预想中差别不大的结果——如果没有得到,他也不会去逼迫,只会不断反思自己。他总是不在一开始认为,旁人是错的。
陆昭戎从前不懂他,总觉得这个神对私情太平淡,于是迫切地想逼近他。
后来他懂了。他知道于长玉总是把隐私的部分藏起来,所以能被只显露出一星半点的东西,都是于长玉小心翼翼藏在心底里的事。尽管他因他而学会了直白的表达,但他仍然保留这个习惯。
陆昭戎面对着府门内的景象,视线却低垂在地面上,一直下意识去分辨于长玉紧随着他的目光。
如此明晰。
这样无法收敛的,热烈的情意。
陆昭戎下意识扣紧了手边的门板,被身后专注无声的视线灼得发慌,只得每一样正经事,细致入微地仔细挂在心上。从边边角角到细枝末节,他不敢有半刻松懈。
于是他下令,于长玉安静地倾听;他批阅文书,核对战报,于长玉在一旁认真地研墨;他说要出门,于长玉立刻就会收起所有的事,跟在他身后……甚至他要性命威胁谁,于长玉不必他伸手拿刀。
直到一天的时间被这些琐碎而必要的忙碌,一点一点消磨殆尽,甚至处死了长孙容宓——陆昭戎干脆利落到眼睛都没眨一下,却不敢回头,看一看于长玉默然无声追随的身影。
因为他知道,于长玉是认真的。
他想拒绝他之前向他许的愿望。陆昭戎心底无比清楚,于长玉正在成为一个,能和他并肩的人。
吃晚饭的时候,陆昭戎一边听陆景湛在旁边汇总报告,一边用余光分神去注意于长玉。
那神仙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像寻常人那样偶尔吃一两口,并不拒绝忙着讨好他的婢女或者侍从。只是偶尔在一旁的侍从布菜时,他会不动声色拦下他不爱吃的,夹过去另一道菜。
看起来比起从前,添了许多矜贵。
这份矜贵使他的淡然与出尘显出一层,不可触摸的冰冷。
陆昭戎一时默然,心底生出一丝焦躁。
这和他的想法背道而驰。
也许于长玉也在分别时想了许多事,从而再见时发生了一些改变——如果他们还能够有很长时间,他原本应该是很乐意看到这些改变的。
但是……他不想再知道于长玉还能怎么做,他不敢知道。他只想于长玉能保持原状,对他进行越来越多的批判——他这样紧随其后的步调,显得他们好像不在一个世界里忙活。
陆昭戎烦躁地推开碗筷,摆了摆手往卧房的方向去。
于长玉的动作随着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平稳地低声吩咐道:“把碗筷收拾了,去备水,叫随行的大夫过来。”
“是。”身后便传来动静极小的布置声音。
陆昭戎匆匆推开房门进去,听到身后默默跟上来的细微的脚步,努力克制了一阵,平静地转过身,提醒说:“门关上。”
于长玉脚步似顿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关上了门。
一阵沉默。
于长玉出神片刻,轻声慢步地走过去,放轻了声音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陆昭戎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撞进一汪融化了寒冰的深潭,焦躁的情绪便忽然转向闷堵,半晌无言。
于长玉神色一怔,想了想,上前来轻轻握住他的胳膊,在肩膀上仔细看了看,轻声说:“疼吗?我叫了大夫,一会换了药就可以休息,我守着你。”
陆昭戎沉默半晌,安静地摇了摇头,低声说:“你——你也休息。不用守着我。”
于长玉认真地听他说完,发现没有后话后无奈地笑了一下,牵着他往里屋去,侧眸看着他,解释说:“你今天做得太多,夜里会不安全。修行无岁月,我不睡眠也没有什么影响——过来。”
陆昭戎抬眼看了看他,沉默地走到他近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