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硬的手一寸寸收紧,外袍在他手心褶皱成一团,随着风雪送来他沉闷的声音:
“……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就……这么难受?”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阿沅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季陵忽的转身就进了风雪里。
阿沅愣住,又见走了两步的季陵停下脚步,扭头看她,双眸浓黑瞧不出喜怒,只淡淡道:
“不是要赶时间么?走吧。”
阿沅:“……”
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梗在喉头,阿沅只好艰难的咽了下去,看来只能等下次机会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郁气,追了上去,此时天地苍茫一片雪色,冷不防兜头灌了一大口冷风,又打了个喷嚏:
“阿啾!”
面前忽然多了只油纸伞横在眼前,季陵垂眸对她说:“外头太冷,进来吧。”
小小油纸伞因日头有些久了,微微泛着质朴的昏黄色,但伞的主人保养的极好,伞面精致未见任何损坏。尤其伞柄那处,想来是伞的主人经常把玩,伞柄异常的光滑锃亮。
这是阿沅再熟悉不过的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她就藏在这小小的油纸伞里,被曾经是少年的季陵背在肩头,跟着他走过多少山水,多少春夏秋冬,包括像此时的苍茫大雪,她并不陌生。
区别只是曾经的她只能藏在油纸伞内,从伞间的缝隙里窥探雪花是什么的样子的,什么是冰封十里,话本里“落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是什么模样,而现在不同了。
她喜欢雪,她有手有脚又不畏惧日光,她要用眼看、用鼻子嗅、用脚丈量,冻死也不用这把破伞!
她狠狠吸了下鼻,绕过伞直接走了:
“谢谢,不用了。”
季陵一顿,俊容一瞬间撕裂般的阴鸷,他捏紧伞柄,手背鼓起一条青筋,转头又追了上去:
“那……撑伞挡雪?”
此刻阿沅双手抱着肩冷的瑟瑟发抖,发梢、肩头,甚至长睫上都覆了层雪,瞧着是有些狼狈,她盯着面前的油纸伞看了好久,阿沅看油纸伞看了多久,季陵也便看着她看了多久。
随着时间流逝的越多,季陵握着油纸伞的手越紧,双眸越加浓黑,下颚绷直,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其实这段冗长的沉默背后的回答已不言而喻,而他却强硬地执伞站在她面前,握伞的那只手用力之大几乎指骨泛白,手背勃发根根刺眼的青筋,近乎到固执的地步。
这时连他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固执什么。
阿沅终于说话了,她轻轻“啊”了一声,笑道:“你提醒我了,瞧我这记性,走之前顺道从刚才那个家里拿了件蓑衣,没想到真派上用场。糟了……”来的匆忙她只捎上一件,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觑着季陵,“你……应该不用吧?”
冬雪当然冷,而季陵的脸色比冬雪更冷。
他默不作声,阿沅就当他同意了。
她一边哆哆嗦嗦的套上蓑衣,一边带着调笑意味嘀咕着:“你冰人来的,连剑意都自带霜寒之气,当然不怕冷了……好了,走吧!”她拍了拍身上的蓑衣,恰好装下一个她,满意极了,“我们出发吧!”
高昂的语调随着呼出的白气落了个空,只剩下呼啸而来的刮骨风雪。
季陵仍纹丝未动,固执的握着油纸伞横亘在她面前,一动也不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