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流转至此,洛宸的眸光终究黯淡下去,脑袋亦不自知地低垂,强烈的自责与悔恨蓦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而炼血以来经受的全部苦楚,更是在顷刻化作最浓烈的委屈,向她那颗已不堪重负的心直扑而来。
洛宸眼中晕开一片水雾,往昔澄明变得缥缈而朦胧,垂鬓青丝分拂开陆晴萱的影儿,可纵然朝思夜想、魂牵梦绕的人就在眼前,她却好似失去了面对的勇气。
至于那名狱卒,早不知何时跌了坚挺的身形,无力得似枝头将零的枯叶。他目光怆然地回首,迷茫地望着洛宸和栖梧,怅然又无助。
枭冷眼扫过四人或惊或惧,或悲或怒的表情,嘴角上扬得失了容,显然对正在眼前上演的一幕兴味正浓。
不过比之看戏,眼下还有一件更令她上心之事——把沥血剑呈到戾王手中。
她自幼在绛锋阁长大,年纪不大便做了阁主,故而心系戾王经年未改,即便被当作替死鬼亦会觉得那是器重,自然会在心底认为,这样的大事还需亲力亲为才显郑重。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枭走近沥血,淡红色的剑光凌凌荧荧地映上她的眼瞳,将她那双眸子染成一种奇谲之色,隐约透出旁人拿不出来的得意与优越。
她俯仰自若,不骄不躁地才将手朝剑伸出去,冷不防是一道暗红且灼目的光自眼前飞出,扫过身侧。
她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觉得身体似有些许异样,眼前的剑却真真切切地不翼而飞了。接着身后传来一阵骚动,惨痛的叫喊与骇然的唏嘘同时响起。
枭欲转身瞧一瞧发生了何事,才发现腿自根部动了几下,身子却摇摇摆摆直打晃,怎么都转不过来。
她狐疑地垂下眸子,朝自己的右腿不解地望去,原本从容的表情骤然盘曲起来,变得张皇不已——她的整条右腿,竟在沥血扫过身侧时被齐刷刷地斩了去。
疼痛这才迟钝似的传来,又顷刻间烈得钻入骨髓。枭当即痛吟着倒在地上,惶惑不甘的目光不经意往躁动人群中瞥了一眼,竟已有三四名杀手被割断喉咙咽了气。
剑身穿过碗口粗的一棵树,卡在树干中活了一般剧烈地抖动,又似找不到方向的迷途者,焦躁不安地发出峥峥剑鸣。
稚楚惊骇之余,仍尝试着将剑取下,怎料才一靠近,那剑竟又受惊一般从树体内穿出,暴戾地向她横扫而来。
有了枭的下场作为教训,稚楚便提前有意识防范,见沥血疾风掣电一般朝着自己面门钻来,忙急急闪身躲过。沥血气势不减,且又不偏不倚直奔戾王方向而去。
枭很快便被断肢的痛楚折磨得面如白纸,眼看煞气汹然的沥血又势如破竹地袭向戾王,这张白惨惨的脸就更扭曲得难以入目。她扯着嗓子急呼“殿下”,不晓得是惧还是痛,竟是从未发出过的沙哑。
稚楚见势不妙,自知原定计划已然乱了套,且在洛宸、枭和戾王中间,她自然最先选择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戾王。于是,她既无暇看管洛宸,也无暇去检查枭的伤势,而是紧追剑风扫过的尾巴,直奔戾王身边。
很多时候,细微的变化亦会带来重大的转机。沥血剑的疯狂显然不在戾王的预料之中,那远胜先前百倍的阴戾气势,更是让敏锐的他觉察出了前所未见的危险气息。
为保万全,他终于不再游戏面对,神情一肃将他平日里不常示人的虎首双钩亮出,牢牢地握在了手心里。
不知不觉,场上已有些许混乱。
戾王才弄清方才那阵眼花缭乱是如何一回事,就又见沥血朝自己直将将刺来,剑气凛冽得好似有人以内力推波助澜一般。
无奈之下,戾王只得同样运足内力抵挡。却不想剑感受到戾王的浑厚内力,更似一头发了疯的凶兽,愈加狂荡恣肆。
但毕竟是冰冷铁铸的一把剑,既无思想亦无章法,只在一股谁都说不清的无形之力的推搡下,与场内内力最强劲的戾王纠缠不休。
偏生稚楚也参不透其中玄机,见戾王招架得吃力,最先想到的还是出手相助。如此一来,竟变成二人同时被禁锢,抽身乏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