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姑娘!
原来熟稔也可在刹那变成陌生!
陆晴萱下意识把手抚上心口,那里的伤好似又深了一些,但她还是应了句“好”。
栖妍才悄悄带上门出去,隔着门又道:“我不会逃走,就在叶道长房里,陆姑娘随时可以吩咐我。”
然而吩咐不吩咐,又有什么意义?
晨曦已然微显,寒阳瘦月,各自隐匿在峰林云岫中,一个慵懒得未及升起,一个则贪恋得迟迟不肯落下。陆晴萱凝视着被带上的房门,不由得怅恨良久。
她确然很累了,怔了少时,终于肯转动僵硬的腰身,堪堪地往床榻边挪去。随后她慢慢坐了下来,有些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向前微仰起头,似乎在等待什么。
屋子里静悄悄的;晨风低旋,贴着房前屋后溜过,落下轻盈的呼哨;檐下一只雀子扑棱而起,抖落一夜风尘。
在这些细索的声音里,陆晴萱鼻翼翕动得越来越快,峨眉渐渐皱缩成倒悬的月牙,一汪清澈的泪水终是忍不住从眼角涌出,漫过她的脸颊和双鬓——今番,不会再有人温柔捧住她的脸,给予她那样一个长情脉脉的吻了。
陆晴萱不是没有预想过与洛宸分别后的孤寂难耐,甚至成梦魇、化执念,可当这苦痛真实地出现,润湿长睫,凝结的全是洛宸的碎影,分明又跟预想天差地别。
陆晴萱蜷缩在床头,脑中零星碎片与空白交替上演着,她下意识揽过旁边软枕想以此慰藉空怀,却在鼻尖蹭上柔软布料的刹那酸意翻涌。
枕上还留有洛宸的发香,舒淡的皂荚底衬着白梅的清苦,却似一根硬利的枝抵进陆晴萱心窝。
如今她贪这香,也更惧这香,不甘且无力地埋下头,陷入柔软的枕里,终于再难克制压藏许久的悲愤,煎熬得呜咽有声……
蓬鹗的情况逐渐稳定,谢无亦喂过他几口水,他便悠悠地醒转过来。
“阿……阿叶……阿叶……”他吃力地抬着眼皮,神色痛苦地半举断折的左臂,边发着抖边在嘴里反复低喃着呼唤叶柒。
谢无亦瞧得眼酸,企图让蓬鹗不要这般激动,岂料一个不留神,他已从榻上翻了下来。
断肢才被包扎好没多久,不动都疼得钻心,何况要随他的动作前摆后晃。不一会儿,蓬鹗便被汗水润湿了额头。
“阿叶……阿叶……”他像丢失了珍宝的贪心客,被执念折磨得全然不成样子,一双眼睛乃至全部生命里,似乎只认得那宝贝而没有其他一样。
他找得苦,偏生叶柒有意似的就是不回应,这也让他一度感到恐慌。
忽然,栖妍的身影落在蓬鹗眼底,她正坐在床边,为叶柒更换额头上的冷水软巾。蓬鹗心火一拱,竟不知何处生来的力气,愣是从地上跪爬着窜到叶柒身边,一把将栖妍推开,吼道:“你敢动她!滚开!”
栖妍被推了个猝不及防,神色一怔,旋即眼中漫上水光,哽咽道:“她在发热,很危险。”
蓬鹗哪里肯领情,冷冷说道:“我不瞎,也不傻,用不着你这个吃里爬外的来教我。”他把能想出的最恶毒的言语甩给栖妍,便再不理会她,只静静地在叶柒身边跪下来,用软巾仔细擦拭她的脸颊,额头,鬓角……
“阿叶,我想……听你说话……”他强压哭声,呢喃道,“你……能不能……看看我……”
叶柒不能,他不知道叶柒不能,更没有人敢告诉他叶柒不能。谢无亦扶住蓬鹗肩膀,企图暗示:“蓬哥,是栖姑娘救了你和叶道长的命,你可以发落她,但不可不顾念这份恩情,先去休息,别让兄弟为难好不好?”
谢无亦确实为难:陆晴萱眼下状态如何尚且不知,看好蓬鹗是他目前能做的最要紧的事,何况栖妍的身上背着一个大秘密,他自己也一知半解,劝住蓬鹗,什么都先不说是最好的。
只是蓬鹗不说话,整个人一时仿佛被斩了半边下去,谢无亦的劝说,作用显然微乎其微。他不动亦不言,就这样反抗着谢无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