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绞着衣服,羊咲不解政宗实为何要帮他,其实令他困惑的事情太多了,“但是我——”
“小羊。”政宗实截住了对方的话头,转折词汇一蹦出来,不用听完也明白是婉拒。
他嗓音的醇厚,耐心地说:“我希望你能留在这座城市,是出于个人理由,不为所谓的前程和眼界。”
不知不觉,政宗实的车停在了一棵落光了的秃木之下。
贯穿南北的环城高速过于拥堵,政宗实便在岔路口把车开了出来,驶入一片安静陌生的老城区。
马路两边的树和这一棵一样,挂不住一片叶子,阳光和小雪一并坠落,昨夜下过雨,地面潮湿,小雪粒落入街道就已经化开了,变得很脏。
政宗实说希望他留在这座城市,羊咲一颗心更加杂乱,令他困惑的事情于是又多了一件。
而他终于承受不住政宗实一次次的馈赠,情感和物质,羊咲认为那是馈赠,不是施舍,政宗实从来没有表现出同情,政宗实似乎只是想送他这些“礼物”,像答应施羽京会给他韩国的订单,对政宗实来说都是很容易的事情,理所当然,不会掺杂多余的情愫。
而叔叔不明白他有多么不安,这些话语落入他的耳朵显得多么暧昧,比如什么叫出于个人理由?比如和他共进早餐为何能成为最好的时刻?比如那一则朋友圈的文字……
朦胧绮丽得宛若编制了一只捕梦网,如果他误读的话,他就能轻而易举陷入叔叔的温柔乡。
可是不行,政语的警告提醒总是硌在心口,偏偏无法提问。
“叔叔,”羊咲的声音带着颤抖,无数残酷的告别是搅在喉咙里的丝带,他最后只说了一句最含蓄的,“我想先回家。”
和韩方代表谈妥相关材料购买协议到最终签订,历时七小时四十三分钟,在谈判期间,双方一同在会议室里使用了简餐。
下午,施羽京已经很疲惫了,基本上都是金助理在代为协商。
施羽京听着,没有发表意见,偶尔往政宗实的方向看去。
政宗实坐在第三方的位置上,距离主谈判桌有一定距离,用传统的书写方式在平板上认真记录,几乎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全程只说过三句话,两句对韩方代表提的疑问,一句问候双方需不需要在公司用餐。
日渐西沉,一并愉悦地送走韩国代理,政宗实再陪施羽京到地下车库。
金助理启动汽车,政宗实打开了车门,施羽京抱着平板和纸质版协定草稿,上面圈圈画画,是政宗实用铅笔留下的痕迹。
施羽京没有急着进入车内,转头对政宗实道谢:“政总,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客气,互相帮忙,正好你找到了工厂代加工,我有这么一个意向订单,何况单价和具体事项都是你在谈的,辛苦了。”政宗实展笑,眼角的细纹透出疲倦。
施羽京微微一愣,政宗实鲜少表现得如此客气,他问:“没休息好?”
“还好。”政宗实说,“后续有需要帮忙的再联系。”
施羽京想要伸出去的手便收了回来,放在大衣口袋里,“今晚本来还想请政总喝个酒。”
“明天早上要开会。”语气很平和,无奈摊手,“工作日没有那么自由。”
施羽京会意,口袋里的手指抖了一下,半开玩笑地问:“大忙人啊,那周末呢,政总还有时间单独喝一杯吗?”
“……羽京,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政宗实委婉地看着施羽京,施羽京无法从男人的含笑的眼睛里读出愉悦的情绪,只有礼貌含蓄,“让金先生联系我的助理就好了,有突发情况我会让负责人跟你沟通。”
政宗实念过很多次施羽京的名字,从语调里略微不同的起承转合,他能轻而易举分辨出来政宗实的态度。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政宗实的态度也很简单清晰,无非是行与不行。
“哦……不是工作呢。”施羽京凉凉地说着,手不禁握了拳,指甲陷入掌心肉,面部肌肉的颤抖幅度不大,而这句话声音太小,政宗实皱了皱眉,露出疑惑的表情,似是问“说了什么”。
施羽京说“没事”,很快端出一个大方明朗的笑容,伸出另一只手:“知道了,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