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放着音乐,孟亦舟被沈晚欲牵着一只手,他坐在副驾驶望着窗外逐渐降临的暮色没再说话,沈晚欲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把暖气调高了。直到车子驶下高架桥,孟亦舟越发觉得这条路熟悉,他扭头问:“你定了哪家餐厅?”沈晚欲望着前方,眼含笑意:“私房菜,外面订不到。”车子拐进商业街的一片草地停车场,孟亦舟便猜到了这里是哪儿。沪大后门那条商业街,建了近二十年的小区,七年前他们同居过的地方。经年遭雨水侵蚀的白色的外墙掉漆,楼顶那个鸟窝还在,归巢的云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穿过漆黑的楼梯间,来到那扇尘封的门前。沈晚欲弯腰放下从超市里买的菜,钥匙放进孔洞,曾经的居住地再次重现眼前,屋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没有任何变化。孟亦舟呼吸一滞,心头狂跳。视线扫过墨绿色的窗帘,布艺沙发,毛绒地毯和茶几,月光透过红色窗花投进来几缕,这小屋的装潢跟从前几乎没有差别,但看得出家具崭新,也许是沈晚欲跑了很多地方,一样一样把那些旧物找了回来。百转千回的情绪在身体里蔓延,覆灭,再生,可孟亦舟静静地站着,任由心头潮汐奔涌。沈晚欲牵起他的手,往里走了两步:“欢迎回家,孟亦舟。”“家?”沈晚欲在他掌心放下一枚钥匙:“提前送你的跨年礼物,这房子以后是你的了。”没人比孟亦舟更了解这间小屋对他们的意义。他在这度过了最快乐的一个凛冬,早上有人叫他起床,下午有人陪他看电影,深夜回家有人为他留一盏灯,只要他张开双臂,沈晚欲永远都会拥抱他。这枚钥匙的每一个边角都很熟悉,心脏被击中,软得一塌糊涂,孟亦舟眨了眨眼,缓缓收拢手掌,像无数个曾经那样。晚饭做了快一个小时,可能是寒冬的缘故,夜晚来得特别快,六道菜端上桌,万家灯火早已亮起。清酒是桃子味的,度数低到大概只能叫刺激性饮料,看着那一桌子菜,年夜饭也没这丰富。孟亦舟扫了一圈圆桌:“我们俩吃不完。”“没关系,”沈晚欲夹了块花雕酿鲍鱼在他碗里,“能吃多少吃多少。”孟亦舟说:“不是最讨厌我浪费食物?”“那是从前,”沈晚欲眉眼一弯,“现在不一样。”“哪儿不一样?”“以前常听说人,人生有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我觉得还要再加一件,”沈晚欲看着孟亦舟的眼睛,“失而复得。”“这件事对我来讲,才是最幸运的。”孟亦舟视线一撇,避开那束灼热的光,低头吃了口菜。点到为止,沈晚欲明白。他举起酒杯,当做话筒抵到孟亦舟嘴边,换了个话题:“马上就要到新年了,请问孟亦舟先生有什么愿望吗?”被采访的人暂时没答话,沈晚欲就把手臂往前伸了伸,耐心等着。孟亦舟只好就着那酒杯,假装真是个话筒,回答道:“顺顺利利吧。”小臂转了个方向,酒杯相碰,撞出清响。“那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孟亦舟的愿望全都能实现。”吃完晚餐,两人来到小露台,木质的摇椅上铺了毛绒绒的垫子,长长的流苏垂到椅脚。朗月亮的正大光明,细碎星子散缀墨蓝色的天幕间。沈晚欲放在裤兜里的左手紧紧捏着一个丝绸盒子,里面装着他从柏林买回来的那对婚戒,掌心冒出虚汗,他很紧张,绞尽脑汁地想开场白。忽然,孟亦舟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到底哪儿来这么多钱?”明明对自己那么吝啬,春天舍不得买三十五块的风筝。夏天舍不得吃五块钱一盒的西瓜,冬天的棉衣穿到破洞也舍不得换。但他每天送他一束花,送他近百万的denexoskelett,送他房子……孟亦舟想知道,为了攒到这么多钱,沈晚欲到底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别担心,我不会破产的。我所有合同签的都是分成,只有《花裙子》是买断。”“如果可以的话,全世界我都想买来送给你,”沈晚欲抿了抿唇线,抓紧了兜里的小盒子,他的手心湿透了,耳垂微微有些红晕。孟亦舟张了张嘴巴,还没回话,只见沈晚欲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去。“……”“你……”孟亦舟被那阵仗惊到,“做什么?”沈晚欲喉结小幅度地上下滚了滚,感觉舌头在打结:“求……求婚。”“……”孟亦舟在震惊里扫了好几眼他跪地的姿势,表情复杂,不知该说他蠢还是笑他傻。孟亦舟使劲绷着脸:“我没见过有人求婚双膝跪地的。”沈晚欲傻兮兮地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窘态。太紧张了,一下就跪下去了。他颤颤巍巍地收回一条腿,单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小心的,郑重的,打开了藏了许久的丝绒小盒子,对戒安静地淌在亮堂堂的月光里。也许月色太美,或者是回到了久违的熟悉之地,沈晚欲意识到没有比今晚更好的时机,他拿出了积攒许久的勇气,将心事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