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厅与洗手间之间,杜亦蜷缩着身体倒在地上。马桶旁的卷纸被扯得老长,像三尺白绫拖了一地,直绵延到杜亦手上。他发紫的嘴被遮得只露出上下很小范围的一点唇瓣,嘴巴被塞得满满的,全是手纸。
光线昏暗,杜亦被白睡袍裹着,与铺得满地的白花花手纸融为一体,就像白炽灯晃得余贤睁不开眼,灼得他的眼球生疼,疼得要落泪。
他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但脑袋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具体的意象。
余贤将冰凉的身体环入怀中,裹进心里暖和。他的手撩开杜亦乖巧的额发贴在额头上,触手的湿冷感直冰得余贤手指打颤。杜亦干裂的唇瓣粘上零星的纸屑,余贤愣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将人抱回卧室。
在柜子里翻出最厚实的大衣将人裹住,外层包上毛毯,余贤抱着人飞快下了楼。
大半夜的不怕被人见着,他也没时间和耐心奔到小公园。因为空间狭小,余贤调出智浮车直接悬在半空,脚尖点地利用“升”腾起身体,抱着杜亦直飞到车上。
风凉得一秒钟就能将衣服打透,余贤怕人冻着再添了病症,输入目标地后,便将杜亦的头扣到自己的胸前。他心跳的特快,从见到杜亦晕倒的那刻起,再到现在但凡余贤把嘴张大一点呼吸,整颗心就能囫囵个地吐出来。
“去……哪儿?”
怀里的人轻微动了动,余贤忙低下头:“队长,你怎么样?”
杜亦呼吸悠长而艰难,那种憋闷感看上去让人心慌:“没事……”
“你这像没事吗?为什么骗我?”
智浮车的前窗宽阔,车灯照得一路通明。虽然悬在半空,但这条路杜亦飞过无数遍,他太熟悉了。他盯着越来越近的审异局,轻轻道:“我残废了。”
“你说什么?”余贤听清了,听得清清楚楚,但他还是问,“队长你再说一遍,你怎么了?”
队长……杜亦听着他始终挂在嘴边的称呼,笑了,尽管一开口就是带着疼痛的抽气声,他还是笑了,低低道:“骗你的。”
“杜亦,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说了没事……就是没事……”
智浮车驶入“丹凤朝阳”覆盖的范围,杜亦半眯着眼,好像瞧见了瀑布屏障,瞧见了行动部……
眩晕与疼痛的攻击越来越猛烈,势必要拿下他竭力保有的意识,杜亦的眼皮一点点向下耷,在眼前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前,他虚弱如蚊的声音传到余贤的耳边。
“我是常人,不去研测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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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鱼固辙第八天
杜亦深吸口气,将消毒水的味道吸入肺腑。医疗中心的消毒水味与普通医院大差不差,他偏偏在其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审异剧的气息。
醒来时,他就躺在医疗中心最顶层的特设病房。余贤不在,贝北坐在他的床头打瞌睡,这让杜亦很意外。
他知道定是余贤拜托他在这守着自己的,毕竟医研部从部长到副部都向来不喜欢被教做事。
贝北眨了两下干涩的眼睛,就见病床上的人笑眼弯弯地望着自己。贝北清了清嗓子,道:“他接到任务出去了,把我按这了。”
“没打一架?”
“我打得过?”
贝北细细熨平衣摆的褶皱,他已经将这位在审异局就职期间受过无数次大小伤,但从未经过他手的行动部一队前队长的检查报告传送到研测中心和实验体基地。
众所周知,在非特殊情况下,医疗中心不接诊审异局内部的异者。作为一个与谈佑同样痴迷研究异者的医疗部部员,却没那么幸运接触到内部顶级异者,贝北对此一直十分嫉妒。
他瞟眼了杜亦苍白的面颊,内心复杂,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高兴。
甘城综合医院,余贤一行六人任务的目标地。
“谁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一只脚摩擦着楼顶边缘,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