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返徐州海陵港口之前,他先按照陛下所嘱托的那样,往夷洲走了一趟。
自扬州世家被送往夷洲“深造”,由顾雍担任夷洲太守的位置到如今,居然已经过去了四年有余了。
四年里的中原无疑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四年对于岛上的众人来说,便像是度日如年了。
这四年里,这些身处夷洲的世家子弟无时无刻不在悔恨,他们当年到底是为何非要跟孙策这莽夫作对,甚至是有意对其做出了谋夺其命的举动,以至于惹来了乔琰这个煞星。
更让她在明明已经平定了扬州的内乱之后,还是做出了将他们流放夷洲的决定。
当乔琰登基的消息经由扬州传递到这海岛之上,又当孔融被送到此地,同时带来了邺城朝廷覆灭的信报后,他们也就更加后悔于自己的决断。
可乔琰当年能如此狠心,在成为帝王之后也就更是如此。
他们若不能将这夷洲岛上的高山族人给教化完毕,将这片岛屿之中的物资储备给发掘出来,并将他们的那股子傲气都给打磨殆尽,只怕绝没有离开此地的机会。
这一等,就是四年。
在新朝治下最容易崛起的就是新贵,扬州也绝不会例外。
他们已经不敢去想,在扬州地界上,他们这些吴郡四姓子弟到底还能保留有多少地位,只希望能尽快回到内陆之地重新经营,就算是从零开始起步也无妨。
也便是在这个时候,甘宁的船队抵达了此地。
“陛下的意思,是先将一部分人接回扬州?”顾雍骤然听闻这个消息,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什么幻听。
虽有蔡邕这位恩师替他求情,但自他成为夷洲太守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做好了自己要在此地滞留十年的准备了。
顾雍倒也对得起蔡邕对其“清净自持”之赞,在这四年间已完全取得了此地高山族人的信任,更是凭借着这数年间的农耕教化,在此地陆续建立起了一片颇具规模的城池。
当他随同甘宁行在城头忽听此言的时候,在望向远处青山之时,目光中有一瞬的恍惚。
只听得甘宁回道:“不错,陛下的意思是,对吴郡四姓的流放惩戒不必经年累月至于百年,若其中有悔悟自明之人,将其束缚于海外闭塞之地,反而是她这位天子难以容人了。不过此番回返的名额只有二十人,请顾太守斟酌一二吧。”
这个伤脑筋且得罪人的问题乔琰自己才懒得干,让顾雍他们自行商议去好了。
反正,就像这些吴郡四姓子弟所猜测的那样,扬州有张昭管理,早已将他们这些人的立足之地给挤占得差不多了,他们要想重启基业简直是难上加难,选出的势必会是其中的佼佼者,也不妨用来表现出她对这些人的仁慈。
扬州又有司马朗在,总不能让这二十人翻出了天去。
甘宁在这夷洲岛上品尝了一番海产,休憩了一晚,便见顾雍顶着一夜未睡的困倦将二十人交到了他的手中。
这些人在回返扬州后到底会被做出何种安排,他就不需多加过问了。
一想到陛下给出的最后一项安排,甘宁心中的热血沸腾之意,已在此时不必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出海!
在补充完了足够船队吃用半年以上的物资后,正式出海远航。
而这一次,他所要做的,不再是顺着何方陆地边界进行航行,而是朝着陛下所说的东方往海洋的深处行去,直到抵达一片足够广阔的土地!
这是一场此前从未有人尝试过的挑战,甚至有极大的可能会因海上的风浪而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但当年乔琰将其提出的时候他没退缩半步,如今也不会!
不过就算是早已有了这样的准备,甘宁也没想到,这场跨海航行会持续如此之久。
当远方终于出现了一条清晰且绵长的地平线的那一刻——
这列船队竟已经在海上航行了整整五个月的时间。
在这一刻,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甘宁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了主舰的桅杆,朝着远处望去。
恰好于此刻升至顶空的烈日将海上的雾气都给驱散了个干干净净,让他可以万分确信,在他面前的那条黑线绝不是他的错觉。
那是一片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