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没有保持连线带来的敏锐,慈悲刀依旧能感知到奇妙飞旋的神通组中、所蕴藏的意义。红夫人说的没错,她手中的就是……
真正的“爱”。
就算它的形态或表现形式千变万化,但内里的本质却保持着统一的谐律——围绕着催产素、去甲肾上激素、后叶加压素和苯基乙胺,以及关联着它们产出分泌的心理关系……人类就算是再复杂、再暧昧莫测的情感,都离不开身躯的桎梏;或者说是基底。
而眼前看见的这对喜鹊,便是有关于“爱情”这一“程序”的细密整合:苯基乙胺和去甲肾上腺素负责一见钟情的怦然心动,多巴胺给予了高峰时的亢奋与欢愉、内啡肽保持着峰后的平稳与安逸;后叶加压素带来了永不离弃的使命和责任。
这些虚拟神经递质将有序地围绕慈悲刀的神魂展开刺激,不会令他感到一丝一毫的……人造感。事实上,在现世之中也不会有哪些爱、会比眼前所带来的更加纯粹和——真实;人类总是为了彰显独一无二、而为许多事物添加种种神秘的虚衔,但他们无法分辨其中的区别。
红夫人安静地等待着慈悲刀的回应。
慈悲刀意识到——对方是在等待着他的选择:她是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在这洞房中伸出手、希望在新一次的尝试中,感受到如人类般的相恋?
但她定是失败了的,才会不断地出现在此。就像是遥远而又古老的神话中的魔咒,没有能够解开的那一天——或许因为,她并非真正的人类。
慈悲刀也能体会到在自己之前,那一位位走入洞房的幕后之宾、怀揣了怎样的心情:多少人能拒绝注定真挚而又纯一的爱恋呢?特别是对他们这些徘徊在人群的聚合、与心灵的独一之间的冲浪者们。
少年略略沉吟,选择了抉择外的选项:
“所以我也能走?”
红夫人没有立即回答。那双硕大、赤红的眼眸里,透露着不解——她似乎并不明白慈悲刀问题的含义。
忽地——
慈悲刀所受的禁制忽地都解开了。那些奔涌流转的法力,都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最明显的感觉是:链接。
那些或诞生于信息渊海、或脱离肉身前来数字空间中的魂灵们,他们的力量究竟来自何方?慈悲刀认为,自己本身所拥有的力量并不强大——令他们这些骇客变得如此超群的原因,全都来自于外界。
数字空间是一种放大器:原本只有自己的我识(末那识)、与万事万物中的阿赖耶识相连。
若是将爪哇集团的巨兽们,比作人类心灵受创后所生出的“血痂”与“外壳”,因此贪食增长、庞大无比;将大戏班中专擅神通的“傩戏”和“端公戏”,理解为捆绑、掳掠、采集和幻化魂魄识海中的欲求;所以能够假戏真做、如梦如幻……
顶尖的神通手段,都会从人类的意识作为切入,乃至作为基点——充塞着网络中的或许是无穷无尽的信息,但它们真正的核心与出入口,都是人。
而慈悲刀懂得悲悯的含义:这便是他如此强壮的力量之源。光光论及触碰他人细腻创处的能力——无论是暹罗的佛庭、还是南传佛教覆盖的其他范围中;他都是最识其中三昧的能者。
于是,在时间之轮将将转过一厘时、他便从红夫人身上褪下的信息碎屑中,理解了这位大妖的某些本质。
在往时往日,慈悲刀总是将自己的理解用于寻找和扩大对手身上的弱点与破口——但并不代表他不能翻转过来、把利刃作为修补伤口必不可少的手术刀。
慈悲刀一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向外,作“与愿印”,使众生所祈求之愿得以满足;另一手上屈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作“施无畏印”,使众生心安,无所畏怖。
人类之所以拥有柔软敏感的皮肤,是为了感受他人的痛苦。
慈悲刀没有独属于少年人的朦胧心态,也没有由荷尔蒙混杂清澈心智后,出现的向往、亲密;乃至那种暧昧却短暂的“爱意”。这是身体未发育完全、便参与“神游”带来的副作用——他的许多分泌和生理机能,都被时常游离在躯壳之外的神魂所抑制。
他甚至觉得自己离感知甚至理解“爱”都很遥远: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被擢升到更高位置的情感。
所以他没有选择依从红夫人的方案。
“你有没有想过,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慈悲刀伸出“手”——这是他神魂一部分的具象,包含了部分所知、所想、所欲——放到红夫人的嘴边。
“吃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