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接近冬日的黄昏,徐有功静静地看着林如海脖颈上露出血红,倾听风里带来的叹息——
“徐有功,我观察了许久,你是好官,你能深入体察民情,我们选中你,但你会选择我们吗?”
林如海的眼神深邃而绝望痛苦,“你能改变这一切吗?你愿意接受的话,我们全都是你的帮手!
“出来吧!东婆、秀才们!”
话毕,所有的棺材盖如同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一般,纷纷翻开。
无数的东婆和秀才从棺材里站起来,东婆们全和徐有功交手的那位一样,有着一头白发,长长的白发在风中飘动,狰狞的鬼面上黑洞的眼孔让人不寒而栗,她们的手指被铁爪所替代,尖利而冰冷,仿佛能够撕裂一切,仿佛是阴曹地府的复仇厉鬼,让徐有功想到那些惨死的一幕幕,而秀才就比较平常的长袍,瘦弱,仿佛世间任何一个秀才。
他们的出现使得整个天地都为之昏暗。
棺材盖落地声不绝于耳,那声音仿佛在诉说,对于生死的看透。
但因为太过瘦弱,身影在风中摇曳,又仿佛从地狱中走出来的鬼魂。
厉鬼,游魂,每个都视死如归。
棺材落地声后,寂静许久,离徐有功最近的东婆在林如海的示意下,缓缓揭开面具,竟是张饱经风霜的农夫脸。
皮肤粗糙,沟壑纵横,每道纹都是田里的沟壑,横亘在脸,每一道都仿佛在讲述着他劳作的岁月和岁月对他的鞭打。
可他站得笔直,像棺中矗立的石碑,但让徐有功更惊诧的是他的模样,和汝川案第一个案子中的王大,十分相似!
他的唇瓣干燥起皮,一开口就是血流下来,跪下来道:“罪人……王二,见过徐大人!”出现在徐有功的面前王二跪下道,“罪人乃是死者王大残害的远房表弟,当年王大故意设计陷害夺走我家田产,害我妻儿在雪夜活活饿死……可罪民还是死罪,王大是罪民害死!请大人治罪!”
王二磕头时,手上铁爪拿下。
只看他那双手老茧遍布,粗糙破烂,血迹斑斑,从茧子裂开的口如婴儿口,徐有功就知他历经无数磨难和劳苦。
甚至,他仿佛看到王二一人坐在间破旧的茅屋前,看着妻儿饿死的绝望模样。
“大人,”王二磕头后抬起的眼中毫无生机,脸上写满死气,而旁侧紧随摘下面具的也是农夫,同样的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大人,我的家乡……五年干旱,连野草都难以生长,毫无收成!我无田可种,无粮可收,不是被谁害,可家人甚至同村的人都饿死了……只有我活下来……当我也想死的时候,遇到了林大人……是他说他可以带我们找能种的地……”
“大人,我……”
“大人,我是……”
一句句接着说下去,徐有功莫名眼泪打转,他抬手擦泪,却没有被他们拉入情景,而是问:“那你们杀了人,接下来,死了,又能怎么办?”
林如海这时回答,“怎么办?徐大人,他们挥不起镰刀,就只能当杀手,他们老了,也知道这是违法的,但……他们都愿意赴死,也要把土地弄回来……且没有别的办法!”
随着林如海的话,徐有功心情沉重,皱眉道:“在下不以为,除了这样……就没有其他……”
“没有。”林如海看着徐有功,悲哀笑的眼泪落在剑上,化开脖颈的血,他说起霄冬至:“霄大人在的时候,已经试过很多方法,都没有用……只能走这条路!哪怕……有所牺牲,我们选的,也都是死有余辜的……”
徐有功却严肃道:“不,大哥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总会有办法!”他有些急,不想,这时霄归骅忽然往前走。
徐有功一顿,心慌,“归骅……三妹……”
霄归骅一路往前走,拿出绿铜牌,那群人见到便跪下,“拜见霄大人!”
在他们齐说的瞬间,徐有功不可置信,“三妹,连你也……”
霄归骅背对徐有功,不敢回头,但是她的声音很清晰——
“二哥,我一直说,时候不到,我无法说,如今是时候,其实,这件事就是我大哥在推动。这块牌子就是见证,再有,梁惠识也是一份子,区别在于,他不用扮演东婆和秀才,他就是他自己,也只有最没有本事的农夫,才是扮演这秀才和东婆,而真正的梁霜也只是身体虚弱,没有那些坏事,那些不过是——
最后引你走到这里的计谋。
但她却是真的病重……至于其他的,你也都知道了。如果还有什么,二哥尽管问,但是……我怕是无颜面对二哥了。”
霄归骅说的时候,跪下转身,低着头。
徐有功从方才就有些难以适应,如今更是难以说话,好久他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