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这日,陵京晴了几日的天陡然阴沉,灰云漫天。
萧瑟冷静的皇宫却热闹起来,宫道上厚重的红毯蜿蜒至大殿,石灯幢与宫檐下系着红绸。
殿内龙凤环柱,彩绸绕梁,配之以梁上的金龙喜凤,处处繁华若梦。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与结亲使团入席,皇帝乔恒与昭阳公主生母云贵妃坐于龙椅凤辇上,接受群臣叩拜。
而龙椅的后侧方,几页江山社稷屏风后,放着一尊座椅。
若隐若现的屏风后,慕迟平静地坐在座椅上,苍白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侧,另一手把玩着酒杯,目光淡淡地从大齐的使团身上一扫而过。
不知多久,尖锐的嗓音在大殿上响起:
“宣昭阳公主觐见!”
众人纷纷朝殿门处看去。
慕迟眸光微动,循着众臣的视线看过去。
今日的乔青霓穿着一件云锦描金嫁裳,如火如霞,嫁衣外以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未曾盖喜帕,只戴着华丽的凤冠,前额的珠翟只微微晃动着。
雍容华贵。
可……
慕迟的神色却不觉有些恍惚起来。
朦胧之中,乔青霓的脸变成了乔绾的模样。
她素来放肆,最爱这样的红裳金饰了,似乎也只她能穿出味道来。
可若是她来穿,那嫁裳定不会如现在这般规整,她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裙摆摇曳着,真就如同正在燃烧着的一团火焰。
那前额的珠翟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老实,定会蹦跳地雀跃不止,像她这个人。
也定不会乖巧地任由那沉重的凤冠压着她的头。
她怕是会在无人注意之处,烦躁地拨一拨翟珠,松一松凤冠,然后紧锁着眉头问身边的嬷嬷“这繁琐的礼仪何时结束”。
若是得知还有许久许久,她嫌弃地撇嘴说上一句“这亲本公主不成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娇惯又蛮不讲理的性子,若是成亲怕是须得人哄着骗着才行。
想到那个画面,慕迟的呼吸不觉一紧,轻敲着椅侧的手不觉顿住,胸口处像是无端升起一股温热的感觉,在冰冷的躯体内欢快地奔涌着,他的唇也不觉勾了勾。
若是乔绾,只怕一大早起来上妆都要好一通折腾……
*
昭阳公主偏殿。
倚翠小心翼翼地扶着凤冠,以金钗插入乔绾高耸的发髻中,前额珠圆玉润的珍珠串成的珠翟晃动着:“公主,好了。”
乔绾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红妆浓抹,朱唇鲜红,她不觉一笑:“倚翠,你这妆上的越发精进了。”
倚翠不见被夸奖的喜悦,只满眼担忧地看着她:“公主,您真的要替昭阳公主嫁人?”
在她心中,穿了嫁裳,便是没有嫁人,也差不多了。
可公主尊贵无双,怎能……怎能给人做代替?
乔绾站起身,前额的珠翟雀跃地跳动着,她挑眉一笑:“不是说了,我们不是嫁人。”
“而是我们要自由了。”
她的衣裳首饰早已收拾利落,还有小一万两的银票,加上乔青霓的两万两,无论去哪儿都可以荣华富贵过一生了。
乔绾甚至已经想好,等找到一个每年都可以看见雪的地方,便买处宅子,请几个丫鬟护院,做个小生意,她便每日巡视下铺子,查查账本。
若是足够幸运,碰见一个让她心动的人,便成个家,若是碰不到,便就这样恣意终老。
倚翠看着乔绾,动了动唇刚要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叩门声。
乔绾拍了拍倚翠的肩:“好了,时辰快到了,你也去收拾一番。”
说着,她走到殿门外,小心地打开门,探头看去。
程清川正站在门外,看见门开便拱手道:“参见长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