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满拿湿布捂着阿织的口鼻,疾步往院门外冲,一步便跨过开始燃烧的门槛。
七举人巷的火势最初是从西边开始蔓延的。最西边几间屋宅的火势此时已经很大了。
熊熊烈焰映亮了半边天空,时不时传来几声令人恐惧的砖瓦坍塌声响。
京城东西南北都设有望火楼[1],火灾不久,城北这处望火楼便察觉不对,几十名潜火兵[2]已经赶来七举人巷救火。附近巡逻的官兵也已赶来协同治安。
劫后余生的七举人巷邻居们聚在一处,神色残留惊恐,对眼前惊人的火势指指点点。
“最先从周家起火……”
“听说不是走火,是被人泼了油!因此才烧得如此之快,片刻间蔓延出去,水泼无用,火势更大。”
众人大惊失色。“周家怎么会招惹这等大祸事!竟然被人趁夜下如此毒手!周家的主簿娘子……”
几个明白人纷纷摇头:“你们看周家的火势,哪来得及逃生?不止周家娘子,周家的两个孩儿,雇请的几个奴婢,厨娘马夫,砖瓦房梁,一草一木,都在火里……”
不知哪路官兵赶来,为首的武官大声传令,周围闹哄哄的,被大火惊动的黑压压的人群把火灾现场围得水泄不通,武官传下什么令也听不清。
应小满抱着满脸黑灰的阿织,自己也是满身满肩膀的黑灰,只看到官兵迅速分成几队,以身体做人墙挡住七举人巷两边巷口,禁止闲人出入,只放专职救火的潜火兵进进出出,搬来大片灭火的湿泥土堆,阻挡火势。
几名匆匆赶来的主事官员远远地盯着火势腾烧的巷子。
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大声喧闹。
有人以身体冲撞官兵人墙。
看打扮像个少年书生,赤手空拳,哪里冲撞得动官兵人墙,片刻后便被拖去旁边。
夜风里传来少年人的大喊,“我娘还在巷子里头!放我进去!我把我娘扶出来!”声音竟然有几分耳熟。
抽抽噎噎的阿织停下哭声,疑惑地转头望去,问应小满,“是不是沈家哥哥?”
应小满也觉得像。
她不想惊吓到阿织,把小脑袋按在肩膀上,自己在火把光芒下远远打量,被拉去角落的少年郎确实是沈家大郎,沈俊青。
沈俊青衣袍散乱,像从太学一路狂奔回来的模样,边挣扎边大喊:“我娘身子不好,没跑出来,还在巷子里头!你们放开我,让我进去救我娘啊!”
几名官兵把人拉扯住,一名顺天府官员正在苦劝他。
“孝心可嘉,但你看看这火势!今夜被人泼油纵火,你娘没能跑出来,家里没了她一个。你冲进去救你娘的话,家里没了两个!”
沈俊青还在喊,“火在西边,我家在东边!火还没烧到我家!”
其实火已经蔓延过来了。就连沈家东边相邻的应家都四处冒起火苗。
沈家往西的那户人家,房梁正在熊熊燃烧。沈家被浓烟湮没,火舌顺着木门框往上窜,黑色浓烟里显出危险的明红。
应小满盯着蹿火的沈家,恍惚地想,娘呢?这么老半日功夫,人群里怎么没见到娘?
入夜的大理寺官衙深处,一排官廨依旧灯火通明。
值守官员匆匆小跑入官廨,急寻深夜还在大理寺审核卷宗的晏少卿,送上顺天府紧急传来的消息。
“犯官周家失火?”
“一把火夷为平地。宅子里头的人连同东西统统烧了个干净。”传信的大理寺官员擦汗庆幸:“还好早晨刚去一趟,提前抢出些文书证物。”
“只烧了周家?”
“泼油纵火,哪能只烧一家。夏季天干风燥,北边望火楼察觉时,周家火势刚起;等潜火兵赶到时,临近三四家已经熊熊起火。刚才顺天府遣人急传来的消息,整条巷子俱在火中。众官兵准备湿泥土堆,封锁七举人巷两边,避免火势继续蔓延——”
不等说完,晏七郎骤然起身,疾步往官衙外走:“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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