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被拘禁之后,太子几乎每日都会去乾清宫求情,但每次都被康熙无情地拒之门外。这日,太子再一次吃了闭门羹,回到毓庆宫后,他在桌案前沉思了许久,终于还是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身边的亲信,让他送出宫去。既然皇阿玛不见他,那他也只能另找出路,叔公辅佐自己这么多年,是他在官场上最大的依靠,他不能出事。然而,太子不知道的是,恰恰就是他这一举动加速了索额图的死亡。乾清宫中,康熙听完粘杆处首领的汇报,脸色阴沉的可怕。“确定信件送去了赫舍里府?”首领拱手回道:“回禀皇上,千真万确,属下亲眼瞧着这信件送到了心裕大人手中,心裕大人随后找来了发保大人,两人进书房密谋了整整一个时辰,便让亲信送了几封信件到了几位大臣手中。”心裕和发保是索额图的弟弟,两人也是索额图一党的重要人物,太子此时传信给他们,想做什么的就显而易见了。“好好好,这就是朕亲手养大的好儿子!”康熙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冷笑道:“好你个索额图,竟将朕的儿子蛊惑成这般,心里只记得他索额图,将朕这个皇阿玛置于何地?!”首领低垂着头恭敬地立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跟在康熙身边多年,自是知晓这位帝王雷霆一怒的后果有多严重,这几年随着太子越发脱离控制后,康熙对索额图的杀念便一日胜过一日,如今瞧着算是达到了顶端了。太子算是康熙打小手把手教出来的,他越是看重太子,那对其的控制欲就会越强,不会准许他在自己规划好的既定路线上出现任何偏差,所以,如今出现这个情况,那带坏太子这个责任也有且只能由索额图来承担。当天,乾清宫便接连发出了两道旨意。一是收押拘禁心裕、发保等索额图党羽之人,明旨表明,倘若生事,立即族诛。第二道旨意则送往宗人府,密旨令三阿哥、四阿哥等夜间察视牢房,对索额图严加审问。没过多久,康熙直接一道旨意将索额图赐死在幽禁之地,就这样,太子也就此失去了他在官场当中最大的依靠。听闻索额图死讯时,太子正在毓庆宫中的书房和谋士商议要事,他当场便直接瘫坐在了书房的椅子上。太子的贴身太监见状,忙将众人全支了出去,然后转身回到书房,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主子,您还好吧?”太子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冒上来,声音都不由带上了颤抖:“你先出去,把门关上,孤想一个人静静。”那太监虽不太放心,但也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只能暂且退了出去。书房的门被从外面关上,屋内倏地暗了下来。太子怔怔地坐在那里,嘴巴微微张着,视线落在半空的虚焦处,眼底满是恐惧。他身边的人皇阿玛竟然说杀就杀,叔公可不是之前那几个被杀的奴才,他可是满洲大族赫舍里家的人,又是朝廷重臣,皇阿玛怎么能……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这个储君,皇阿玛也能说废便废。不可否认,太子活了二十九年,第一次清晰的认知到,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倚仗于他的皇阿玛,甚至之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一切,瞬间变得不这么稳固了,他这个储君有没有做到头,也都是皇阿玛一句话的事。是不是有朝一日,他皇阿玛也会像对待叔公一般,将他也赐死在宗人府。想到这个可能,太子便忍不住遍体生寒,明明是酷暑夏季,却忍不住打起了冷颤。一切确实都朝着安清预料的发展着,康熙本来是想敲打下太子,让其重新回到正轨之上,但他万万没料到的是,太子却被他这一举动直接吓破了胆,曾经那个飞扬跋扈的太子骄子,也开始变得战战兢兢、患得患失了起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随着索额图一死,太子一党可谓是元气大伤,康熙对太子的不满,让朝堂之上众大臣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不少大臣开始聚集到大阿哥和八阿哥身边,两人在前朝一时风头无限,成了皇子中炙手可热的存在。但这显然不是康熙的本意,至少在目前来看,他心中继承大统的人选还仍是太子无疑,不管是大阿哥,还是八阿哥的势力,他们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为了制衡太子而存在的,如今天平两边明显失衡了,太子显然是处于劣势了。于是,康熙便做出了另一个决定,给太子加重砝码,把十三阿哥推到了太子那边,让他去辅佐太子。至于是如何操作的,其实是很简单的一种方式——赐婚。康熙将索额图的外孙女兆佳氏指给了十三阿哥做福晋,这也就意味着将索额图一党的残余势力交到了十三阿哥的手里。安清听到这一消息时,她正在皇庄上授课,又是一年夏玉米收获的季节,她站在地头望着一望无际的田地,久久才吐了一口浊气。虽然早都知道了会有这一天,但当它真的来临时,别说胤祺了,安清也都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不得不承认,随着这些年的相处,她已经无法再简单地将身边这些人简单当成历史中简单几页就能概括的过客,心境自然也会受到影响。自打敏妃去世后,这几年,十三阿哥确实受到了康熙更多的关注,每每外出也都会将其带在身边,十三阿哥自己也争气,是难得能文能武的少年英才,不仅擅长书法、吟诗作画,更是精于骑射,据说能百步穿杨。他如今才堪堪十七岁,已经多次被康熙单独派往盛京、泰山等地进行祭祀,不管是因着对敏妃的愧疚,还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爱这个儿子,可见康熙对其确实是足够偏爱的。但谁能想到,正是康熙此时让十三阿哥去辅佐太子的这一特殊安排,成了他们父子之间最后的深情了。在太子第一次被废后,十三阿哥也受到了牵连,被康熙所厌弃,骤然失宠,此后十几年间,十三阿哥也将迎来他人生中萧索寒冬,一直到雍正继位后,才算是迎重新来寒冬后的暖春。最是无情帝王家,其间的痛苦和落差,也只有当事人才感受深刻。这几年因着十三阿哥在康熙面前受宠,连带着八公主和十公主在后宫都水涨船高,即便安清不派人盯着,也没有人敢再欺负到她们头上。
在他们额娘去世后,这个小小少年便肩负起了长兄如父的职责,他努力在康熙这个皇阿玛面前求表现,又何尝不是为了在后宫中的两个妹妹。所以,即便是知道历史的走向,安清也没法去干涉十三阿哥的选择,只能任由着他走向自己的路。每每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劝自己的就是,好在四阿哥继位后,他能重新等来人生的曙光。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啊,可若是有的选,又有谁愿意去吃苦呢,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户部门口。胤祺过来办些事,忙完后恰好到了放衙的时辰,出门便和四阿哥迎面撞上了,两人一问都是要回府,于是便结伴同行。只是,两人这边刚来到马车处,便远远瞧着十三阿哥等在了那里。“十三,过来。”四阿哥冲着他招手道。十三阿哥随即走了过来,冲着两人喊道:“四哥,五哥。”胤祺轻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也是来户部办事?”十三阿哥摇了摇头,下意识看向四阿哥,“不是,我是来等四哥的。”四阿哥看着面前这个弟弟,似是猜到了他为何而来,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上马车吧,今个去我府上用晚膳吧。”说罢,他又转头看向胤祺,“五弟,你也一起吧,咱们兄弟也好久都没一起吃过饭了。”胤祺有些迟疑,他见十三这样子便知他定是有事,自己过去怕是会不方便吧。“四哥,要不下次吧。”十三阿哥自是看出了他五哥的顾虑,摆了摆手,道:“五哥,没事,你也来吧,弟弟没什么不方便的。”这些年,四哥和五哥对他一直都很照顾,还有五嫂,额娘去世后,要不是她在宫里顾着八妹和十妹,她们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所以,这十三阿哥心里,他们才是他真正愿意亲近的人,特别是四哥,可如今他皇阿玛把他推到太子二哥的身边,十三阿哥总觉得对不住他四哥。因着此事,他近来一直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四哥,今日过来也是找他四哥解释解释,他不想因为此事,和从小就对他好的四哥疏远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胤祺见状,也不好再推辞,便同两人一起上了马车。这些年,他在兄弟之间,也就和四哥、十三弟走的近一些,因着两人之前在朝堂也不站队,和他们走的近一些倒也无妨。但如今十三弟被皇阿玛推到了太子一派,日后怕是也要避嫌了。十三阿哥来时本来都想的好好的,但如今见到人后,却突然不知要说什么了,“四哥,我……”四阿哥对这个弟弟向来了解,他话虽未说出口,但却也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十三,你不必有负担,二哥是储君,咱们辅佐他也是应当,皇阿玛的安排总归是没有错的。”说罢,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咱们兄弟以前如何,日后也不会变。”只是明面上还是要注意些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亲近了,毕竟要顾及太子的感受,不然他一个太子的人,若是待他四哥比太子亲近,这让太子如何想,又让他皇阿玛如何想。十三阿哥自是明白这个道理,是啊,对于皇阿玛的安排,他们都拒绝不了。马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重。胤祺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一件事,有时候争不争真还由不得他们自己选。就像十三弟一般,皇阿玛亲手将他推到了太子那边,可又何曾问过他的意见。或者说,就算是问了,十三弟又可有拒绝的权利呢。胤祺又不由联想到自己,他皇阿玛目前倒是没有让他搅进这趟浑水的意思,但自打索额图死后,太子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由着他保持中立了,好几次都各种明示暗示过他,还有他大哥和八弟,也都从各个方面透露出了拉他过去的意思。因着他背后的蒙古势力,以及安清那农事学堂和这几年种地一事上的功绩,他们显然已经成了一块让各方都垂涎欲滴的香饽饽,此时再想置身事外,早已不是件容易的事了。也许真像安清说的那般,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也许离开京城是最好的选择。晚膳后,安清将小宝哄睡后,便去浴房洗漱了,待她出来,正好撞到了从外面回来的胤祺。“你喝酒了?”安清离他近了些,闻到他身上很浓的酒味。胤祺轻‘嗯’了声:“陪四哥和十三弟喝了些。”安清知道他今晚是和四阿哥、十三阿哥在一起的事,晚膳前马祥过来禀报过,“那你快去洗洗吧,需要让麦冬帮你煮些醒酒汤吗?”胤祺摇了摇头,“不用,也没喝多少。”说罢,他抬脚便向着浴房走去,他知道安清睡觉时不太喜欢闻太重的味道。安清看他确实也好,并没有醉意,便轻点了点头。谁知,胤祺走了两步,突然转身看了过来,“你之前说有机会离开京城,那个机会,可是和咱们后院的农庄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