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州。
窦伯站在龟裂的麦田里,看着?奄奄一息的麦子,深深叹息。这三?个多月以来,这一大片就没怎么下过成气候的雨,飘落那么一两场,也都是毛毛细雨。
地里的麦子长得歪歪扭扭,勉强存活下来但也只能看到空瘪的麦粒。前两个月的麦子正处于灌浆期,但水不?够,便也只能长成这样了。
窦伯用手?指捻了捻麦穗,摇了摇头,他?思忖着?今年的收成恐怕只有往年的十分之一。饭是吃不?饱咯,因为干旱,连野菜都长得不?好,看来今年只能勒紧裤腰带来过活了。
要不?,让几个小一点?的儿孙去远一点?的州县逃荒去吧!
说不?定比留在家里饱一顿饿许多顿的强。
他?知道隔壁村里已经有不?少的人家正在这么干了。
只是……十个人逃荒,往往能回来那么三?四个便已经算是老天开恩了。所以,窦伯并?没有下定决心?。
这时候,窦伯似乎听到了嗡嗡嗡的声音,似乎是很多昆虫凑在一起,同时振翅才能发出来的响动。他?心?里悚然一惊,抬眼朝远处看去,却只能看到远处一线乌云,正如潮水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涌来。
“是飞蝗!飞蝗来了!”窦伯手?中的锄头掉落下来,嘶哑着?嗓音惊惧地喊出了声。
第184章
贞观三年七月,铺天盖地?的飞蝗席卷了?关内几州。
如果说之前的干旱还给老百姓们留了?点活路,给他们留了?一些侥幸存活的麦子,那这些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飞蝗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们太能吃了?!
视野所及之处,只要是绿色的东西,都是它们的食物。别说麦子,就是麦叶、麦秆都能全部吃干抹净,甚至是牛羊身上的皮毛都能全部被吞噬。
遮天蔽日,当飞蝗离开之后,往往留下的就是尸横遍野、饿殍满地?。
这是比旱灾、洪灾更可怕的灾难。
遮天蔽日的蝗虫停留在利州的上空,它们让烈日都变得?无光,人间似乎立刻从白天变成黑夜,看不清远方的事物。它们停了?下来,开始贪婪地?吞噬地?里面的庄稼。
人们哀嚎着,甚至有人想要跪下来求“蝗神?”大?发慈悲,给他们留下一些口粮,但可想而知是没有用的。也有胆子大?一点的人用家中的木盆敲出声响,试图驱赶这些蝗虫,但也没有用,反倒是招致无数蝗虫停留在他的身上,最?终惨叫连连,连滚带爬的回到了?家里。
窦伯一家人都躲在了?家中。
门?上、窗户上破的地?方都被塞上了?一些破布和茅草,家里的孩子蜷缩着躲在角落,表情惊惧地?听着不停传来的“砰”“砰”声响。
那是飞蝗撞到门?窗上的响动。
“阿翁……”窦伯的小孙女害怕地?缩在他身边,紧张极了?。
窦伯安慰她:“没事,没事,蝗神?吃饱了?,就走了?。”
室内想起了?低低的抽泣声。
他的儿子耷拉着眉眼,脸上尽是愁容:“阿耶,这地?里面仅有的麦子都被吃光了?,咱们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窦伯叹了?口气:“走吧!”
家中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即使?没有飞蝗,我本也想让老四带着几个孩子去逃荒的。”窦伯嘶哑着声音道,“如今,恐怕你们都得?要去了?。往北走,那边富庶一些,总有善人愿意施舍一二,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他的小孙女生性聪慧,抬起头来:“阿翁,那你和阿婆呢?你们不去吗?”
窦伯摸了?摸她的头,露出一点勉强的笑意:“我和老婆子就不去了?,我们年纪大?了?,故土难离,去外面也吃不惯,还是待在家里的好。”
他的妻子知晓了?他的意思,垂下眼来:“就我们两个待在家里,地?里面随便刨点吃食也就够了?。”
大?家听了?后,心中一片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