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很怪异啊。她方才与我说话,脸上一直带着笑。这可不像是一个家中有重病人的样子。”江迢迢顿了一会,又说:“你说,会不会是悲极生乐,太过悲伤了,反而不知道难过了?”莫铄月失笑,“怪我见识浅薄,只听过乐极生悲。你何不如说人家失心症?”“对啊,或许就是这个病症啊!”“那你吃人家古楼子和木槿花汤的时候,怎么就不担心这个问题?就不怕林妙娘偷偷加了什么料给你?”“这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不是有你看着嘛!”江迢迢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莫铄月的肩,“再说了,就算你一时不察,我们还有王爷在啊。我可不信王爷真的会放任你一人去寻林妙娘。既然总有人顾着我们的安危,美食面前,怎能不敞开了吃啊!”江迢迢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一处高楼遥遥一指,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独自立在夜幕初临之下。她的笑中带着丝丝促狭,“你看看,只要有你在的地方,王爷可是如影随形啊。我的人身安全可不就有保障了啊。”莫铄月遥望着高楼上成为一点的熟悉身影,微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对她失望到极点的人,依然没有抛下她不顾啊。她低头,安心而笑。华灯初上的月福楼依旧热闹非凡,跑堂欢快而敏捷地穿梭在各桌之间,送上各色美食。饭香、菜香、酒香……莫铄月感觉饥肠辘辘,可心底却是抗拒着跨过此处的门槛。越是靠近,她越觉的别扭尴尬,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李蕴旼。见过他冷漠,嫌弃,不耐烦的模样,她从来也不太当回事,可是这一次,看着他那种失望落寞,不知怎地,她强制压抑的欣喜下,混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啧啧啧,这地方花样还真多啊。我不过月余没来,雅乐居然都换成了波斯舞姬了。”江迢迢忍不住惊叹,指了指舞池中央的舞姬,“铄月,你快看,这头型,这骨架,这手……真是好看啊。我跟你说,这要是剔去的肉,这一副骨架堪称完美!”“……”对于她清奇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言论,莫铄月已经有了一定承受能力,默默地只当听不到。“你这话若是被胆小的听去,怕是要直接将你当成江洋大盗,五花大绑送到你爹面前了。”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阵男子的声音,莫铄月的身体本能地绷紧,这个熟悉得仿佛昨日就在耳畔响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不断上演过的种种重逢的情景,她不断提醒自己应该镇定,平静,却因为太过惊惧,她的脑海在这一瞬间嗡了一下,一片空白,身体亦是不听使唤一般,僵直得无法动弹。江迢迢转身看到来人,惊喜喊道:“泽凛三叔,你居然也在这!”“怎么,小迢迢都能来这,三叔就不能来了?”苏泽凛笑着调侃。“哪能啊!这不是太久没看到三叔了,太高兴了不是。”江迢迢嘻嘻笑着,“三叔最近都在忙什么?我大哥最近可是经常抱怨,打马球都约不到你了呢!”“最近家中是有点事要忙。”苏泽凛简略带过这个话题,问:“姑母身体可安康?”“祖母好着呢!最近大理寺忙,我抽不开身回去,祖母都差点亲自来抓我回去!”江迢迢说得一脸兴奋,丝毫没有觉得这样的“家丑”,是应该感到羞愧的。苏泽凛一副见怪不怪的淡定神色,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莫铄月,“你身旁这位是你新近结交的朋友?好像从前没见过。”“是啊!”江迢迢兴奋地拉过莫铄月的袖子,未待她转身,就迫不及待地介绍:“她叫莫铄月,你可别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可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呢!”“是吗?”苏泽凛随口应着,语声带着淡淡地嘲弄,“能跟小迢迢结交的,必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莫铄月用力呼吸着,极力保持着镇静,转身看到苏泽凛标志性的微笑下,那种微不可察的打量目光,深深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像是一种冰凉如针的尖锐刺痛,直刺入她的四肢,让她的身体在那一刻僵得连动都不能动。苏泽凛瞧着她一瞬间唰白的脸,微眯了眯眼,他自诩是一个温润公子,在京中各处花楼里,都是极招女子喜爱的。就算容貌不是顶好看的,但也不至于吓到哪个姑娘才是。但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他转瞬脸上浮现着一种勉强而包容的笑容:“莫姑娘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吗?还是说看到在下,吓着了?”“怎么可能!她看见尸体都不带怕的,看到活人……”江迢迢一边说着,一边去抓莫铄月的手,触及到她微颤而冰凉的手,一向神经粗大的她终于感觉到不对劲,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不由得紧张起来:“铄月,铄月?你怎么啦?”莫铄月摇了摇头,拼命喘息着,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倔强地不让自己倒下去。真是丢人啊。分明在心里不断预演了七年的重逢,分明极力摆脱了这个恶魔的阴影,可是这副身体怎会还是如此的没用呢!江迢迢扶着她,神色关切而紧张:“铄月,你怎么抖得这般厉害,是因为今天淋雨受凉了吗?”莫铄月不知自己该摇头还是点头。看着就站在眼前的苏泽凛,她由心底涌现深深恐惧,这个前世折磨了她三年,令她生不如,死不能的男人,她所有的理智和胆量竟是在这一刻化为乌有。恐惧占据了她所有的身心。“莫姑娘?”苏泽凛的脸上也摆上了一种应有的关切,上前几步想要扶住她。滚开!别碰我!莫铄月想要喊出来,却发现几个字卡在喉间,怎么也出不来,嘴唇翕动之后,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僵立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那双她恨透了,令她崩溃到绝望的魔爪一寸一缕地向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