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被男子休弃回家的妇人不胜枚举,和离者却少之又少。
但凡有这么个现象出现,保底都得是未来好几年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则,封建礼教对女子的荼毒是不可想象的。
丈夫动辄打骂、酗酒好赌又或宠妾灭妻……总之无论他再如何不做个人、不拿妻子当个人,女人也绝不会选择离去,一千个这样的人里头能出现一个敢毅然决然转身的都算是不错了。
宁可一辈子泡在黄连水里头苦熬,甚至实在忍无可忍之下宁可选择自尽也不会选择离开。
二则,这到底还是男人高高在上主导的世界,他们更习惯于作为为所欲为的掌控者,而绝不会容许女人以下犯上。
作为男人,他们可以因种种缘由而单方面选择强行休妻,却不可能容许自己成为那个被弃之人。
哪怕是为了尊严脸面,他们也不会同意和离。
可笑的是,男人的休书可以不顾女方的意愿而直接给予盖章生效,要想和离却仍可以不顾女方的强烈意愿、不顾现实情况究竟如何惨绝人寰骇人听闻,只要男人咬死不同意官府便绝不会受理。
是以,一百个下堂妇里头估计能有九十九个半是被休弃的,和离实在是罕见至极。
要脸面的大户人家就更几乎不可能了。
可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王熙凤不过进宫一趟,好端端的就被“赏赐”了和离?
和离还不止,就连巧姐儿也要跟着她走?
简直荒唐至极!
如意算盘劈啪作响,正满心激动幻想着贾宝玉迎娶公主带领全家踏上权势巅峰的贾家众人齐刷刷都懵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贾母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王熙凤,白着脸嘴皮子哆哆嗦嗦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你主动求的还是其他缘故?”
王熙凤先是侧头轻声吩咐了平儿去收拾行李,而后才转头看向她,很是痛快地点点头,“确是我主动求的。”
“什么?”王夫人顿时瞪大了双眼,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仿佛是在看一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干什么?好端端的日子不过你在瞎胡闹什么?你是疯了不成!”
“瞧您这话说的,真要是好端端的日子,谁不乐意安心过还非得要去做那下堂妇啊?贱骨头不是?”王熙凤不禁嗤笑。
邢夫人亦震惊极了,捂着胸口看看她又看看一旁呆若木鸡的贾琏,不解道:“近来好长一段时日也不曾听见你们小两口闹腾了,冷不丁的怎么就要走到这个地步呢?”
“你一个女人家离了男人可怎么活啊?快别胡闹了,下堂妇的日子不是你能想象的,赶紧的进宫求求皇上收回成命。”
“可是琏儿那混账又干了什么糊涂事?”贾母恨铁不成钢地剜了贾琏一眼,转头对王熙凤苦口婆心劝说道:“他若欺负了你你只管与我说,我自会替你做主,想怎么收拾他只由你说了算,何至于如此啊?”
“便是牙还有磕着嘴皮子的时候呢,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不闹的?左不过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吵吵闹闹一辈子也就过去了。你们两个又是打小相识的情分,至今成亲十余载又有了巧姐儿,还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说着,贾母不禁抹起眼泪来,怒视贾琏,“你给我跪下!老实交代清楚,你究竟又干了什么混账事才惹得凤丫头如此心灰意冷?”
“我可告诉你,一众子孙媳妇里头我最爱的便是凤丫头,若你当真将她气跑了……你便也给我滚出家门去罢了,我是再不肯认你这个孙子的!”
那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不知情的乍一看还当真以为这是个疼爱孙媳妇的老太太呢。
事实又是如何呢?
过去贾琏的胡作非为老太太不是不知情,却回回都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惯会装聋作哑。
真要闹到跟前来了,又或是闹到外头丢了贾家的脸,老太太这才像是突然长了耳朵眼睛。
却也不过是嘴上不痛不痒地说贾琏两句便罢了,反倒是话里话外指责她闹得太过,叫她收敛收敛脾气软和些云云。
正如上回在东府抓了贾琏和尤二姐厮混现场,老太太不也是如此作态?
但凡老太太真肯给贾琏上上紧箍咒,他也绝不敢如此肆意妄为没个底线,家里家外到处偷那脏货烂货。
想起来,她便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奉承伺候实在不值当。
媳妇到底不过是个外人,疼爱仅限于嘴皮子上罢了。
王熙凤默默垂下了眼皮子,不想再看老太太惺惺作态的嘴脸。